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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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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漫無目的沿著馬路亂逛,我、萬紫、克拉拉、大周各有所思,一言不發。魏何昨晚睡得舒坦,現在極度亢奮,一路上自我沉醉地彈空氣吉他。可是在他尋求互動時,卻發現兄弟夥都靈魂出竅了,幾具行屍走肉在彼得堡街頭勻速移動。獨樂樂不如眾樂樂,他想打破僵局,可是優雅如他實在不適合做暖場的工作,他講了一串兒冷笑話,氣氛凍得更僵,當他話音落下,只剩下冰塊擁擠挫動的哢嚓聲。 拐進一條僻靜的小街,街口有個小畫廊,我們漫不經心地路過,萬紫突然立定向後轉,倒回到畫廊門前,盯著櫥窗裡的油畫發呆。這幅油畫上有一個亞洲女孩,站在櫻桃樹下,面孔很模糊,畫的名字叫《女兒》。 魏何關心地問道:「你喜歡?」 萬紫搖頭,卻像中邪一樣死死盯著那畫,怕是要麼今天畫跟她走,要麼她從此把魂兒留給畫。魏何向老闆詢問這畫的價錢,與其讓畫把萬紫留下,不如讓萬紫把畫留下。 老闆認真地打量著我們的相貌衣著,說:「你們是中國人嗎?那可以算你便宜點。這是個中國畫家畫的,本來擅長畫風景,不知怎的最近卻總畫這種奇怪的畫,每一幅上面都有一個看不清臉的姑娘,還指明要便宜賣給中國人。」 雖然萬紫目不轉睛地盯著那畫,但究竟喜歡還是不喜歡,從她眼神裡讀不出任何情緒。老闆試探著說:「我們這裡還有他的其他畫作,純風景的,不過就賣得貴了,他的風景畫,每一幅都是精品。」 魏何指著櫥窗說:「我們就要這一幅。」 克拉拉湊近魏何耳朵,悄悄問:「這該不是那誰畫的吧?」 魏何低聲說:「我猜就是他畫的,可是怎麼辦?不買下來,她怕是不肯走。」 大周說:「真是瘋了,掏錢買自家的東西。」聲音很低,卻分明是咆哮的口氣。 魏何正準備付錢,萬紫攔住了,自己掏出錢包,拍了一張信用卡在畫廊的小咖啡桌上,對老闆說:「這一系列你還有多少?我全買了。」 老闆大喜,馬上從儲藏室裡又拿出兩幅來。三幅畫並排而立,顯得十分怪異,它們場景各不相同,草原、大海、鄉村的櫻桃樹,但是每幅畫的主角都是一個年輕姑娘,烏黑長髮,白色紗裙,看不清臉龐。更奇怪的是這些畫辨不清流派,風景部分是純粹的照像寫實主義,一五一十地描繪自然景物,就像我相機鏡頭裡的畫面,但前景的女孩卻是印象派的表現手法,沒有陰影、沒有視平線、沒有輪廓線,用概括的色塊平塗出一個白紗裙的人影。怪人和怪東西之間一定有特殊的磁場,所以萬紫一看到這怪畫就像中邪一樣。 三幅畫體積不小,畫廊老闆拿出棉布和木框箱子,準備幫萬紫打包。 「不用包了。」萬紫說,接著指了指茶几上的半杯咖啡問道,「我能買你這杯咖啡嗎?」 老闆很意外:「這是我喝過的。」 萬紫說:「沒關係。」 估計老闆也想明白了,沒有怪癖的人,怎麼會一口氣買下三幅怪畫?於是無奈地說:「那你拿去吧。」 萬紫優雅地端起骨瓷咖啡杯,突然一揚手,對著三幅畫把咖啡潑了出去,深棕色的液體順著畫布往下淌。所有人都驚呆了,萬紫翹起蘭花指勾著咖啡杯,得意地審視她的傑作,露出一抹神經質的笑容。 我趕緊拿起相機拍下這一組戲劇性的畫面:萬紫詭異的笑,滴著咖啡的骨瓷杯,狼藉的油畫,同伴們茫然無措的臉,畫廊老闆從愕然到憤怒的變化過程……太精彩了,這組畫面將成為我珍貴的收藏品。 大週一把扼住我的手腕,推開鏡頭,惡狠狠地說:「拍什麼拍?你想看熱鬧是吧?」我可以忍受大周的一切無禮,但是他阻止我的收藏行為,讓我忍無可忍,我捏緊了拳頭,正要瞄準他的鼻樑。那邊萬紫的好戲又有了新的劇情發展,她擺出個45度仰角的側臉,傲慢地對畫廊老闆說:「轉告畫家,他不配擁有女兒。」 老闆怒吼著:「你這個瘋子!拿走你的臭錢,你不配買畫,這是對藝術的褻瀆。我要報警!報警!」 萬紫毫不畏懼,昂首挺胸,踢著正步往外走。員警能怎樣?她付完錢,畫就任她處置。硬要給她加上一條罪名,那就是惡意傷害俄羅斯人民的感情。俄羅斯人發自肺腑地熱愛藝術品,尊重藝術家,這種感情已經在民族文化裡紮根,萬紫粗魯的舉動,簡直就是拿滾燙的熱咖啡澆俄羅斯人的心臟。可是傷害感情犯法嗎?這世上傷害感情的罪犯太多了,法不責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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