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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二


  對於怡靜的疑問,信宇用一種淡淡的口吻回答了她,淡得如同燃點在靈堂裡的香燭一般。

  「我當然要來了,我可是死者的外孫女婿。」

  「外孫女婿」。

  他的語氣很明顯是在宣佈「你就是我的」,這種傲慢,如果換作是平時,怡靜肯定早就狠狠地反駁他了,但是現在,就在這個瞬間,怡靜卻什麼也沒有說,因為這時的她……實在是太孤立無援了。

  原本就十分狹小的醫院殯儀館,再加上被分割成三個房間,所以留給死者自己的空間就更小了。而且,這個狹窄的空間此刻如沙漠般寂靜,也就是說,怡靜的身邊連一個陪伴的人都沒有,這一切都讓怡靜覺得無法忍受。雖然這麼多年以來,獨自面對和承受一切對於怡靜來說幾乎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可是此刻,她一個人身處這間窄小的靈堂裡,茫然地坐在冰涼的地板上,這些都讓怡靜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不管是誰,不管是誰,只要此刻能陪在她身邊,只要能夠陪在她身邊。即使那個人是自己如今已經不再喜歡的,不,應該是極其厭惡的薑信宇也好。

  如此一來,她既不能把這個和碩大花圈一起出現的男人趕走,又無法對他表示歡迎,就在這時,怡靜突然聽到門口處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

  「已經準備好要入殮了,請家屬進來見死者最後一面吧。」

  剛剛走進這個裝殮死者屍體的房間時,怡靜第一個感覺到的就是強烈刺鼻的藥水味道。低矮的房頂上懸著一盞燈,微弱燈光下的外婆安靜地躺在那裡,身上披著壽衣,那身壽衣對於瘦弱的外婆來說似乎太大了,只能說是罩在外婆身上。外婆身上的壽衣是幾個陌生人幫她穿上的,每次他們的手指觸碰到外婆,她的身體就會無力地隨之晃動幾下,怡靜覺得此刻的外婆倒像是一個娃娃.嘴裡含著一枚銅錢,據說那是死者去往另一個世界的路上要用的盤纏,眼睛和耳朵則全部被遮住。就這樣,外婆徹底成了一個死人。望著眼前這一幕從活生生的人到一具僵硬屍體的變化過程,怡靜不禁感到一陣眩暈,身體不由得晃了幾下。

  這時,有人從後面一把扶住了她,這個男人有著寬闊的胸膛和有力的手掌。只聽見薑信宇低沉的聲音在怡靜耳邊響起:

  「振作點兒,你絕對不能在這裡倒下。」

  在這個充斥著濃烈藥水味道的房間裡與自己唯一的親人——外婆告別,這對怡靜來說實在是太可怕了。在這種可怕的情形之下,守候在自己身旁的人居然是薑信宇這個傢伙,怡靜覺得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可眼下,身邊有他這麼一個人,總比獨自一人承受全部要好得多。

  信宇的胳膊上戴著黑色的孝章,莊重嚴肅地為死者上了一柱香,又行了禮,隨後便繼續守在怡靜身旁。怡靜用一種略帶迷惑的目光偷偷觀察著這個自始至終陪在自己旁邊,幫助自己料理喪事的男人,望著他的側臉,怡靜心中不禁暗暗思忖:

  我真的已經訂婚了?就是和這個男人? :

  一瞬間,就一瞬間,怡靜甚至因為薑信宇的存在而安心於兩個人在一起的這種感覺。然而當她隱約意識到自己的這種心情時,居然慌張得不知所措了。

  你,是不是瘋了?韓怡靜,你是因為誰才被關在那個監獄一樣的家裡,以至於沒有見到外婆臨終前最後一面的?又是因為誰你才會淪落到今天煢煢孑立的地步的? 原本有另外一個男人,他可以在這樣的時刻陪在自己身旁,可有人把他趕走了,使得她今天不得不獨自面對所有的一切,這個人就是薑信宇,那個讓韓怡靜失去最後一個親人,孤獨苦悶的人就是他。

  突然,外婆那張被圈在黑色小相框裡微笑的臉映人怡靜的眼簾,望著這張照片,怡靜用一種惡狠狠的語氣暗暗在心裡說道:

  「外婆,其實這個人,他並不是我一直想帶給外婆您看的那個人,那個人要比這個人好上一百萬倍,他比這個人愛笑,比這個人溫柔和善。然而把那麼好的一個人趕走,讓我變得像現在這樣孤立無助,如同身處無人沙漠一般的那個人就是站在您面前的這個男人,他居然還說自己是外孫女婿,他不是,他不是,絕對不是。」

  怡靜正在暗自對外婆訴說著,耳邊突然傳來薑信宇的聲音,此刻的信宇就坐在她旁邊,眼睛平視著正前方。

  「……了嗎?」

  怡靜一直沉浸在自己的思想中,根本沒有聽清楚信宇在說什麼,只是本能地將頭轉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信宇依舊平視著前方,重複了一遍自己剛才問過的話。

  「我是問你吃飯了嗎?」

  信宇這麼一問,怡靜忽然意識到自己從昨天晚上到現在還沒有吃過任何東西,儘管靈堂一側的角落裡堆放著剛從那個小餐館裡送來的牛肉湯和烤好的豬肉,甚至還冒著熱氣,可是她一點食欲都沒有。但是儘管怡靜在心理上根本沒有任何食欲,但是她的肚子卻背叛了它的主人。

  「咕嚕嚕嚕嚕嚕。」

  聽到從自己未婚妻肚子裡傳來腸子罷工的聲音,信宇不禁露出一絲苦笑,然後從座位上站起身來。

  「暫時先讓別人幫忙看一下靈堂,我們走吧。」

  「去哪兒?」

  怡靜一臉迷茫地問道,而且完全沒有要站起身的意思,信宇一邊朝她伸出手一邊催促她道:

  「飯不一定非要吃,但活著的人總得繼續活下去啊。」

  信宇帶怡靜去的地方是位於那家醫院附近的一家小餐館,那是一家雖然小但看起來很整潔的粥棚。坐下之後,信宇並沒有詢問怡靜想吃點兒什麼,而是自作主張地點了兩份醬湯。大概因為時間已經很晚的緣故,店裡的生意很冷清,所以他們點的飯也很快就端上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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