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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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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下笑聲一片,年輕的拍賣師也忍俊不住,「顧小姐果然如傳聞中的頗有個性,那麼對於今天拿出來拍賣的三幅作品,你本人作何評價?」 這個問題她想了想,「這三幅作品中我有認為技巧比較成熟的,也有我個人喜歡的。」 「那麼,可以透露一下哪一幅是你比較喜歡的嗎。」 止安神態輕鬆地聳肩,「我想這個問題現在並不重要。」 「那好,現在我們首先看到的是顧止安小姐的一幅立體派風格的油畫《春日》,起拍價8萬元人民幣,每次叫價5000元人民幣,現在競拍開始……」 紀廷坐在台下,靜靜看著身邊的競價牌此起彼伏,她嘴角始終有若有若無的笑意。他很明白對止安的邀請不過是主辦方特意製造的噱頭,然而這樣的噱頭無意是精明的安排,這次拍賣會上比止安知名,作品價值遠高於她的畫家大有人在,可在坐的買家裡畢竟男人居多,有多少人在她似笑非笑的注視下不由自主地舉牌。第一幅畫最後以34萬元人民幣定槌。在收藏界裡,國內當代油畫並不受青睞,以止安這樣嶄露頭角的新人,即使風頭正鍵,作品每平方尺的價格也不過在1萬元左右,所以,像《春日》這樣3000mm×1800mm左右規格的畫作能拍出這樣的價錢,實在堪稱驚人。 競得這幅畫的是一個看上去年紀不大的男子,眉目端正,衣著考究,顯然無非是千金買一笑的世家公子或青年才俊,拍賣師對他說聲恭喜,他看著止安笑得躊躇滿志,止安依舊笑得懶洋洋,眼神游離,看不出在想什麼。 第二幅人物肖像被一名富態的中年男子以36萬5千的價格收入囊中,這個價格已經超過了前面一位在油畫屆浸淫多年,小有名氣的中年學院派男畫家的作品競價。 第三幅畫拿出來的時候,在座的不少行家都很意外的發現這幅畫對比剛才那兩幅作品,筆法很明顯的稚嫩許多,構圖也相當奇怪,仔細看才知道,畫上描繪的是從地面角度仰視的黃昏時的天空,色調的運用也稱不上高明。剛才那兩幅畫的技巧雖然也並未臻于完美,但至少可以讓人感覺到她的才華洋溢,對比起來,這一幅被命名為《我的晨曦》的作品要失色許多,而且讓人百思不得其解,因為稍有常識的人都可以看出,從畫面的方位和太陽西沉的角度來看,那絕對應該是日落之前而非清晨。 是的,沒有人理解,除了他,只有他。從那幅畫被展示出來的那一刻,紀廷覺得體內的血液都在往上湧,他不會忘記那個黃昏,17歲的紀廷和14歲的顧止安靜靜地並排躺在校園角落裡的草地上,看著落日一點一點地西沉,夜色無聲而柔軟地包裹著他們。那一天身邊的老榕樹也是這樣結出了紫黑色的果實,那只不知名的鳥也是這樣在落日餘暉中徐徐歸去,那片雲也是這樣極淡的紫色中鍍了一圈紅,那一天的顧止安第一次成為了一個真正的女孩,她在男孩笨拙的關心的羞怒交加地跑開……13年之後,她才說,那是她的晨曦。 每個人都在議論這這幅奇怪的作品,誰會在意一個低頭落淚的男人? 當紀廷以若無其事的臉孔抬起頭來的時候,那幅《我的晨曦》競拍價已被抬到了28萬,他沒有猶疑,第一次舉起了手中的競價牌。拍賣師的聲聲報價中,拍賣還在繼續,當叫價超過30萬的時候,依舊不肯鬆口的也只剩下三人,32萬的時候,那名富態的中年男子呵呵一笑,搖頭作罷,他畢竟是個精明人,知道即使顧止安再令人神往,這幅稚嫩的作品也值不了這個價錢,如此一來,就只有那名男子和紀廷還執著於那幅畫的歸屬。 拍賣師第一次喊過40萬時,台下譁然一片,許多的人都開始張望這兩個男子,一個始終笑得成竹在胸,一個則淡淡地面無表情,止安站在臺上,從紀廷第一次舉牌開始她便冷眼旁觀著這一切,仿佛與己無關的一場遊戲。 當手裡的牌落下,而拍賣師叫出43萬時,紀廷已經什麼都不去考慮。他出生書香世家,沒有為柴米發愁過,工作之後也收入頗豐,但他知道,自己算不上一個有錢人,跟在坐的人相比更是貽笑大方,然而他更知道,那幅畫――他必須得到它。 45萬5的時候,那名男子也回過頭來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正待繼續揚手,一個工作人員模樣的人走到那男子身邊,附耳輕聲說了幾句,那男子再次轉頭,這一次眼神裡已帶了詫異,接著便坐在原處,再沒有了動靜。 「45萬5一次,45萬5兩次,45萬5三次,恭喜這位先生獲得了顧止安小姐的這幅《我的晨曦》。」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紀廷微微閉上眼睛,長舒一口氣。 待到他在工作人員的引領下到後方簽訂了《拍賣成交確認書》之後,燈火輝煌的拍賣現場,一切還在繼續,止安已經不見蹤影。 「先生,您的手續已經辦妥,標的物的價款和手續費麻煩您在7日內匯入指定帳戶,相關票據和您拍下的標的物我們在結算完畢親自給您送去。請問還有什麼需要幫助的嗎?」 「我想知道,這幅畫的作者――顧止安,她現在在哪裡?」 「顧小姐?她剛才已經離開了。」 紀廷出了酒店大門,才知道外面雨下得那樣大,明明是午後,滂沱的大雨讓天地都淒迷,他站在大廳前的出口處,已經有水滴不斷地濺到他的臉上。殷勤的服務生為了撐了傘,「先生,您是否要出去,我可以為你叫車。」他是要離開,可是應該往哪裡去? 「謝謝。」他朝年輕的服務生微笑,然後走了出去,撐著傘的服務生一下子沒有趕上他,他身上幾乎是瞬間全濕透了。一輛銀灰色的跑車從他身邊急速駛過,車輪激起的水花飛濺了他一身,他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停了下來,看著那輛車在視線裡越來越小,然後完全被吞噬在雨裡。 他站在雨裡,一直沒有動彈,雨水把他的視線都模糊,所以他可以無視身邊的車輛行人經過時無異于看瘋子一樣的眼神,他只等待著一個方向,儘管那裡除了連天接地的雨水什麼也沒有。 當那點銀灰色慢慢的清晰,然後再次停靠在他身邊的時候,他開始相信那是幻覺。車窗搖下,裡面的人隔著雨水靜靜看著他。從小到大,他都是衣履潔淨,光華內斂的模樣,連她也沒有看過他這樣的狼狽,全身上下沒有一處不在往下淌水,只有那雙眼睛還是乾淨澄澈。就在她離開前的那個晚上,這雙眼睛還在在呎尺俯視著她,她還記得那扇子一樣的長睫毛曾輕輕地刷過她的面頰,癢癢地,帶著他呼吸的溫度。 當時的他說;「島嶼一直都在。」 她竟然相信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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