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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九


  蘇果回過頭,顯然也看到了我,然後目光停到我邊上的段可儀身上,隔著一條街,我看不清她的眼睛和表情。我只看到她好像和燕子說了兩句話,最後恨恨地看了我兩眼,然後把手裡的東西塞在燕子手裡,轉身就走了。

  我的喉嚨裡幹幹的,愣在原地,不知道怎麼辦好,我想沖過街那邊,可這車太多了,這破學校,公車橫飛,每年都要撞死一批埋頭走路的莘莘學子,媽的,又是一輛立珊飛了過 來,我只能看著蘇果一步步消失在我的視線中,一恍惚,就像回到了四年前那個夏天,她說:永別了,何天,然後也是留給我一個漸行漸遠的背影。

  顧不得了,我追了過去,把車停在邊上,回頭看了段可儀一眼,段顯然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我說我去去就來,她沒說話,點了點頭,我很想解釋一下,後來想想也沒必要,來不及了,我心裡只有曾經看到過的一句很經典的話:

  假如我望見了那個人的背影,我會披荊斬棘地追去,腳扭傷了,跳著也要追,天下著大雨,扔下傘也要追,假如她不等著我,就讓她後悔一輩子。

  我終於成功地活著穿過了這條車水馬龍的馬路,讓一個立珊的司機來了個急刹車,他伸出頭來大罵,鳥你媽媽憋,我頭也不回更大聲地回敬他,鳥你媽媽,too。過馬路後,我回過頭來看段可儀,她一個人在微風中俏立,楚楚可憐的樣子。

  我跑到燕子旁邊,問她怎麼回事,她說你還不去追。我說燕子,等下你去幫我把車推到你們寢室,和段可儀解釋一下,她冷笑一下,說:愛去你自己去,我可沒這個義務。

  我發現燕子手裡還提著個蛋糕,莫非蘇果過來陪我過生日的?我顧不得和燕子計較了,撒開腿去追蘇果。

  蘇果是向嶽麓書院方向逃竄的,那裡黑,是情人花前月下的勝地。我一路狂奔過去,看見單身的女生就大叫蘇果,蘇果,有幾個女生嚇得撒開兩腿就跑,靠,比我還快。

  找遍了大禮堂和嶽麓書院的方圓數百米也沒發現蘇果的影子,我突然想起這樣也不是辦法,我拿出手機來,撥蘇果的電話,打通了,嘟,嘟,對不起,你撥的用戶正忙……

  又撥,還是忙……撥了二十次,居然關機了。蘇果這回動真格了。

  從初一我和燕子轉學到新學校開始,我就暗戀蘇果了,那個時候,蘇果是全校無數色狼眼中的獵物,是老師面前的紅人,記得她從初一開始就壟斷了文藝晚會主持人的寶座,無數的學長都對她發動一次又一次前仆後繼的進攻,不是死在蘇果她媽的手上就是死在班主任手上。

  蘇果她媽特凶,和我爸有一比,有一次一個同學打電話給蘇果,她媽接的,然後就開始 審問,你是誰?你爸叫什麼?把那個同學給惹火了,說,媽的,你是誰?我找蘇果。她媽把電話掛了,轉頭就和蘇果說:果兒,你聽好了,大學畢業之前不許帶男生回家玩。所以後來我們一直是地下活動。

  我的運氣特別好,一轉學來就分在蘇果旁邊和蘇果開始"同桌的你",那段時間是我最快樂的時光,本來學習沒有一點壓力,可我每天第一個到教室等著蘇果來上課,每天和她聊到下晚自習很久才回寢室。當時很多同學威逼利誘要和我換座位,我就是不換,有一次有個同學纏了我好久,我最後說得了,要我換可以,只要一個條件就行,他急忙說什麼條件,我說如果你和深田恭子同桌我還可以考慮考慮。說完差點被他滅口。

  到高中後,由於換了一個班主任,在男女關係上很嚴肅,聽說他離過兩次婚,估計就是這個打擊讓他崩潰了。所以他規定男生女生一律不許同桌,就這樣,高中我都沒和蘇果說過什麼話,每天看她安靜地學習,除了最後一個月天下大亂,老師權威像末代王朝一樣分崩離析,我才有機會和蘇果繼續同桌了一次。到高考完填志願的時候,我問蘇果你能把你的志願給我看看嗎?

  本想為愛做出犧牲,委屈一點和蘇果一起讀一個學校得了。可她笑了一下說國家機密不給不給,更鬱悶的是那次晚會以後最好的機會給燕子破壞了,她對我說句莫名其妙的古詩"正是江南好風景,落花時節又逢君",和"永別了,何天",就消失了。

  再後來我落榜,來到湖南X大,失戀加失意,我的座右銘是一心學習不談戀愛,我還把這座右銘貼在座位右邊,清華大學的風景畫貼在左邊。

  寢室老大看完後當時就說,寢室裡誰說他不談戀愛的肯定最先談戀愛。果然被老大言中了,蘇果打電話給我後,我的座右銘就立刻被蘇果改成了,努力學習努力戀愛努力掙錢為蘇果以後不用工作而努力奮鬥。

  已經是晚上十一點了,雖然校園的路上還是燈火闌珊,可行人逐漸稀少了起來,她能去哪兒了呢?剛才我突然想起該不會是回燕子那兒去了吧,就打了電話給燕子,還沒問她,燕子就冷冷地說你那破車我幫你拖回去了,至於段可儀,我不好跟她說什麼,你自己跟她說吧。你得趕緊找到蘇果,這麼晚了,有個三長兩短你就自己跳湘江去吧。

  我說我們倆認識多少年了?

  問這個幹嗎?

  你老實說句,蘇果在你那兒嗎?如果在你告訴我,我真的也快跳湘江了。

  你還不信我啊,蘇果真的不在我這兒,你不信問她。

  這不廢話嗎?我都找不到她怎麼問。我把所有的可能地點都找了,吹香亭、飲馬亭、愛晚亭、大禮堂邊的小花園、圖書館邊的草地、中樓後面的小樹林、設計系那兩根歷史紀念的石柱……甚至湘江邊的風車、雕塑,還有江面我都看了,儘管我知道她肯定不會跳江的,但我怕她失足掉下去。

  2003年3月12號,湘江邊,剛滿二十一周歲的蘇果不知去向,焦急的何天獨自在湘江的情侶堆裡遊蕩,江邊一個帥哥正彈著吉他唱歌:

  那片笑聲

  讓我想起

  我的那些花

  在我生命

  每個角落

  靜靜為我開著

  我曾以為

  我會永遠

  守在她身旁

  今天我們

  已經離去

  在人海茫茫

  她們都老了吧

  她們在哪裡啊

  我們就這樣

  各自奔天涯

  ……

  我有種感覺,如果今天找不到蘇果,以後我就再也找不到了,我突然感到很害怕,從我舅舅出事以來,我就害怕失去我身邊的人,我總是擔心有一天,我身邊每日相見的朋友就像氣泡一樣消失在空氣中,尤其是蘇果--那個我發誓要和她到天荒地老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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