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長髮飛揚的日子 (薑昕) | 上頁 下頁 |
二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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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我讀得懂父親眼裡的失望和感傷,也知道他說這一番話雖然是發自肺腑,但也完全是出於無奈。可惜,當年我還不能完全領會父親這番話的含義……現在我才明白,父親曾經給予過我怎樣的愛,給予過這個家庭怎樣的關愛,能做他的女兒我有多麼幸運。 我和夏暘分開後,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瞞著家裡。其實我當時並不是怕父母知道了替我擔心,只是覺得很沒面子,因為那時候我的確太相信那份愛情的不朽了……後來父親知道了原委,很生氣。他對我說,當年夏暘曾經對他說:"叔叔,我知道您很不放心。可是,請您放心吧!"他說,他當年就是被夏暘的那句話感動了。他說,他其實一直不喜歡夏暘,可是,他覺得一個男人說話是應該算數的。 我對父親說:"他說那句話時是認真的。" 我從未懷疑過我曾遇到的他對我說過的誓言,甚至從前或之後所有他曾對我許下的誓言。我相信那一切在某一刻都是發自內心的,只是,那些話語,有的擲地有聲,有的卻隨風而逝。 在我偷看過我父母當年的通信後,我曾經跟他們開玩笑說他們太不會談戀愛,太不懂得享受愛情,那些信怎麼都寫得那麼同志和戰友似的,一點兒都不甜蜜、不浪漫……可是他們卻白頭偕老,他們分享人生所有的喜悅,也分擔著一切……我想到我身邊的所有朋友和我自己,我們"在一起"時看起來都甜蜜和浪漫得不行,可是每一對兒每一次似乎都堅持不了多久,幾年就已經算是奇跡了--這究竟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我們的誓言總是那樣經不住風雨,我們的愛情也總是那樣不堪一擊? 有時候和周圍的朋友們聊起這些,大家都淡淡然的,或多或少帶著一種自嘲的口氣,而且,都總結出了一大堆經驗,似乎已經對那些分分合合"習以為常"了。我們見面時總是以"老幹蔥"、"老乾果兒"相互擠對,而且,還討論出一個看似不錯的計畫--老了以後建一個"嬉皮村",大家都住在一起,互相照應,養老送終。有關建立這個村落的"藍圖"我們考慮得相當周全,有時候我們似乎真的被這個純理想式的計畫撫慰了,以為這樣就沒有了後顧之憂……可是,我看得出每一個人內心深處的那份困惑--我們都一樣,其實沒有誰不渴望得到一份不朽的情感。 於是,我們不得不產生這樣的疑問:究竟是我們趕上了一個易變的時代,還是我們不懂得愛情? 我和夏暘在一起的那幾年,我們的生活裡有一項特別讓我們為之歡欣鼓舞的"大事件",那就是去參加Party--事實上,我們的情感歷程幾乎就是那一時期著名的Party的興衰歷程,而這一奇妙巧合則是我在回憶的過程中,為將那些已經逐漸支離破碎的片斷一一連接而無意發現的。 特別是1990-1992年,那是Party的鼎盛時期。那些日子裡,幾乎每個週末的黃昏,我們都在忙著梳洗打扮--這一程式裡最重要的一個環節就是洗頭髮:對我而言這一點不必再說,而對夏暘,在那個時候,那一頭與眾不同的長髮則意味著他的抉擇,或者說,那證明了他的態度--反正,喜歡疏遠常規。在這一點上,我們是相當一致的!另一個重要環節就是挑選"范兒服"--我們以彼此眼光為鏡,穿了脫、脫了穿,折騰來折騰去,常常不厭其煩地把衣櫥裡所有衣服都扒拉出來,務求達到我們一向的著裝標準:不經意中的經意。其實,換來換去,無非牛仔褲、T恤之類,只不過我們的牛仔褲和常人的區別是它以破了洞的為最好,T恤的顏色也總跑不出那幾樣,可是心底裡我們對自己在那些Party上的出場形象實在太在意了!而一旦在Party上被"同道"中人吹捧上一句"范兒夠正的",肯定是心裡得意至極的事情,而嘴上也會毫不謙虛地回上一句:"那當然了!" 去Party的路上,則完全是一個從現實世界走進"夢境"的過程,因為在Party上集合著所有正和我們做著同樣夢的"戰友"。而我們也打心底裡覺得,我們和那些走在大街上的普普通通的人是不一樣的。 那時候北京的Party聖地主要有以下幾個:一個是Maxim(馬克沁)餐廳,一個是外交人員大酒家,另外還有日壇公園和其他一些地方……在Party開始之前,那些地方的門口總是極其惹眼地聚集著一些和我們的"范兒"相差無幾的男孩兒、女孩兒--有一個第一次被朋友帶去參加Party的人,到了之後說出的第一句話是:"原來北京大街上不知打哪兒跑出來的那些稀奇古怪的人,他們的』老窩』在這兒呀!"而所有的人,幾乎都是相互認識的。我們就像是一支隊伍,以極少數人的"統一"反抗著傳統、宣告著青春。這支隊伍有一個最大的特點,就是--那些男孩子大多都是長頭髮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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