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長髮飛揚的日子 (薑昕) | 上頁 下頁
二十二


  除了演唱,舞臺形象上我也漸漸開始有了自己的想法。說實話,較之於在舞臺上把自己包裝得花花綠綠的歌手,我還是比較傾向于那些自自然然、朴樸素素的類型。那些花花綠綠的衣服再加上浩浩蕩蕩的伴舞隊伍,也許會讓你眼花繚亂、應接不暇、新鮮刺激,但那往往會讓人舍其本求其末,忘了你到底是去幹什麼的--你是去聽一個人唱歌,不是去看他(她)有多漂亮、多搶眼、多會表演!當然,真要是玩兒到家倒也罷了,起碼還算個偶像派,讓人眼睛舒服了。能玩兒出"創造性"的另當別論,因為那就屬於視覺派的範疇了!最可怕的是玩兒得不倫不類、學得半桶水晃來晃去,把一些不管適不適合自己的東西不分青紅皂白地瞎往身上裹,看那種演出,才真叫人倒胃口呢!

  另外,我們這兒幾乎所有的"歌手大獎賽"都要設一個"服裝分",這本來也無可非議,因為作為一個登臺表演的人,對自己在人前的形象適當"重視"還是必要的。不過,我們這兒的那個"服裝分"的標準讓我十分困惑:我也曾參加過一次歌手大獎賽,唯一的一次,在1992年。那次我的服裝分是"0"。還記得那次,我穿了一條黑色牛仔褲、一件白色T恤和一件黑色的便裝西服。比賽開始前,一位待我不錯的文化局負責人問我穿什麼衣服,我說就是這身兒。她說:"那怎麼行?你這身兒也太』隨便』了(可是我一點兒沒』隨便』呀,那可是我和夏暘事先設計了半天的,我們都覺得那身兒特有范兒,也很適合我的演唱曲目),趕緊去換衣服!"可我抽的是三號,已經來不及了。說起來可笑,那年頭兒的"演出服",女歌手是清一色的蓬蓬裙、晚禮服,男歌手則是清一色都套著件豔俗的西裝,不知這是哪兒來的標準?我最後就因為服裝得分是"0"而拉下了總分,沒有拿到名次。那以後,我就決定再也不參加什麼"大獎賽"了!

  當然,最初我也不是這麼想的。剛進"霓裳宮"的時候,我也曾學著別的女歌手做過幾身"演出服",後來我開始放棄它們,穿一些簡簡單單的牛仔褲、T恤、襯衣之類,頭髮也既不盤也不束,更不插什麼髮卡、緞帶之類,只是自自然然地披散著。現在這樣當然並不稀奇,可在90年代初的舞臺上這絕對算是少見了,跟自己在生活中的差別不太大--其實,我對舞臺著裝的這點"歪見"也是因為和夏暘看多了那些國外樂隊演出的錄影帶--那是一個豐富多彩的天地,奇異、隆重、樸素、華麗,隨意想像發揮。而就我個人審美來說,我一向認為衣服是為人服務的,人是主衣是次,衣服並沒有靈魂,穿衣服是人賦予它一切。可是很多人往往認為,自己一定要穿上一件什麼樣的衣服才會被人高看一等,我覺得這倒有些不自信了。還有,不論是臺上或者台下,都不要去追什麼"潮流"、"時尚"。要知道,那都是那些背後操縱者用來騙你兜兒裡的錢的--何況,刻意"追"來的,反而是"過時"的!

  堅持自己的風格,有自己一貫的鑒賞標準,才是真正的與眾不同。

  父母那一關終究是得過的。

  退學半年以後,當學校屢次尋人不著,諸如通知我參加補考、調換宿舍和決定該生留級等事宜--其實我並非不知道,她們自然早就給我通風報信兒了--可是,除了置之不理,我還能有什麼辦法呢?終於不得不與我父母取得聯繫之後,我的爸爸媽媽才發現他們著實低估了他們的"乖"女兒--他們根本沒想到,每逢週末和節假日我不僅照常回家,還換上在學校穿的衣服,順便再信口胡編些學校裡發生的故事騙他們,居然就那麼瞞了他們半年之久。

  1990年9月的一個週末,當我又一如往常那樣"裝模作樣"地例行每個週末至少回家吃一次晚飯的規定時,我從父母臉上的表情中看出了形勢的嚴重性,我預感到--紙大概終於包不住火了!

  現在想起來,我爸媽真是一對修養極佳的人,無愧於"知識份子"的稱號。他們的女兒幹出這等膽大包天的事兒來,他們居然還能壓住火兒,先給她做上一頓和平時週末對我的"待遇"相差無幾的晚飯,然後耐心地看我咽完。然而,我可是怎麼也吃不出滋味兒來了,我一邊勉為其難地在飯桌上硬撐著,一邊在心裡暗暗祈禱蒼天保佑但願他們今天是為了別的事兒,先讓我逃過這一關……我甚至想到要是今天一切真能如我所願的話,那我以後再也不回家了!

  在我"逍遙法外"的這半年裡,儘管我曾無數次設想過事情"敗露"之後面對父母的場景,它就像一枚隱藏的定時炸彈,畢竟讓人無法忽略它的存在;也曾無數次下定決心乾脆豁出去一吐為快,可是事到臨頭,我還是慌了手腳,把所有我曾經自以為組織得天衣無縫、堂而皇之的言語和"大義凜然"如劉胡蘭的勇氣拋到了九霄雲外。

  飯桌上靜得出奇--那一定是因為我的緊張所造成的聽覺異常反應,因為我至少應該能聽到筷子和勺碰到餐具的聲音--可是,記憶裡那一刻真的是安靜得要了我的小命--我只聽見我自己那誇張得不行的心跳聲,我覺得那麼大的心跳聲一定都被他們聽見了,而這心跳聲不打自招地證實了我所有的"罪行"…… 我怎麼也不能讓心跳聲變得小點兒,我都有點兒後悔了--我那會兒不是挺決然的嗎?我不是還挺為此欣賞自己的嗎?我開始意識到自己的確太過分了,我幹嗎非得把事情搞到這一步呢?我這不是跟自己過不去嗎?我想我的臉大概都要埋到碗裡去了……

  一頓飯吃得我頭髮都快愁白了。晚飯後,我連獻一下媚,幫我媽擦桌子、刷碗的心情都沒了。我一動不動,坐在飯桌前,任憑我爸媽來來回回地收拾好碗筷,把剩菜一一挪到廚房、冰箱,擦完桌子,然後,我聽見我爸說了句:過來一下吧,咱們得好好談談了。

  有時候,我真覺得自己有點傻福氣,生在這樣一個對教育女兒堅決不講究動用武力的家庭,若是換上一對動不動就對孩子大打出手的父母,大概我如此的做法在那天早就被打得稀巴爛了--可是,說實話,那天的我倒真希望我那一對修養極好的爸媽乾脆痛痛快快給我來上一頓了事,那種忽然把我當成"外人"一般謹慎的詢問,那種壓抑得就像一場暴風雨即將來臨可是又死活都不來的氣氛,還有他們注視我時的那種含義複雜至極的目光,讓我覺得還不如乾脆一頭撞死算了……最後,我找到了一種方式,那就是"沉默"!我只是在談話的前半截,在他們向我核實學校反映的情況時點了點頭,又嘀嘀咕咕地說了一些"我不想上什麼大學,我有我自己的想法"之類的話,然後就再也不肯開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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