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匆匆那年 | 上頁 下頁
一三六


  所以從一開始,他們的心裡就稍微有些沉重。

  房子是陳尋找的,他在社區和學校海報欄都貼了求租、合租的條,那兩個禮拜就幾乎沒幹別的,光轉悠著看房找房了。最後他們租了一個老磚樓的兩居室中的一間,原來住的那屋的情侶搬走了,隔壁也是陳尋他們學校的學生,就做了二房東,轉租給了他們,一個月600塊錢,廁所廚房大家公用,水費電費平攤。

  陳尋和沈曉棠搬過去那天心情並不是很好,尤其是沈曉棠,那個屋子和她想像中的溫馨小屋差距很大,電視劇裡男女主角租的房子都很乾淨漂亮,而他們的房間,牆皮像牛皮癬一樣脫落了好幾大片,地上什麼也沒鋪,就是灰暗的水泥地,所謂提供的傢俱電器就一雙人床,老舊寫字臺,一個髒兮兮的組合衣櫃,和兩把看著並不結實的破凳子,廁所裡面連瓷磚都沒貼,馬桶只剩坐墊沒有蓋兒了,廚房灶台和周圍膩了一層油垢。這對於一直生活在舒適的家庭中的陳尋和沈曉棠來說,看在眼裡總有些不舒服,好像和最初的設想不太一樣。

  做了簡單的掃除之後,兩個人一起跪在床上鋪床單,床頭突然爬出的蟑螂讓沈曉棠忍不住驚呼出聲,陳尋手忙腳亂地拿起拖鞋去拍,卻一下子把它按死在了新床單上,看著那塊噁心的痕跡,陳尋和沈曉棠都有點洩氣。

  「這房子不太好……但是是最便宜的了,短時間內也找不到什麼合租的房,單租好一點的一居都得小1000,兩居室更貴,有一個帶裝修的,要1500。所以只能先就湊合湊合了。」陳尋拉住沈曉棠的手說。

  「今天咱們住不了了,床單髒了,我還帶了蠟燭來,想著能浪漫一點呢……」沈曉棠靠在他肩膀上遺憾地說。

  「嗯,我拿回去洗,要不就去再買一條新的。」

  「別買了,一條床單也二三十塊呢,咱倆下月房租還沒著沒落呢。」

  兩人正說著,隔壁住的女孩敲門走了進來,她比他們大兩屆,今年大三了,陳尋管她叫新姐,管他男朋友叫傑哥。

  「給你們送點西瓜,搬了一天的家也挺累的。哎呀,怎麼把小強打床單上了?這破樓房裡不少蟑螂,我給你們拿點藥,你們撒屋裡!」新姐皺著眉說:「這也沒辦法,誰讓咱們窮學生沒錢呢,既然都搭幫過日子了,就全當體驗生活了!你們也挺潮的,我和我們家豬大二才搬出來,你們大一就打破牢籠了,呵呵,後生可畏啊!」

  新姐人很開朗,生活也隨性,和她聊了聊,陳尋他們的心情也好了一些。

  隔天他們真正的搬了進來,開始了同居生活。最初他們還有點不習慣,早上不敢一起大模大樣地從校外回來,走進社區也左顧右盼,怕被同學看到說閒話。晚上在一個床上睡覺也不很舒服,沈曉棠睡姿不好,經常半夜就睡成了對角線,陳尋只能窩在角上,有時陳尋睡著也會壓住沈曉棠,頭幾個晚上兩個人就沒怎麼睡踏實,心裡都想著這同枕共眠也是項技術活。

  後來他們慢慢適應了這種朝夕相處的模式,適應了在這個破舊的小屋裡苦中作樂。沈曉棠弄了些亂七八糟的小擺設和毛絨玩具放在組合櫃上,牆上貼滿了他們喜歡的音樂和電影海報,她還買了一些桃心花布貼在床邊當壁紙,看起來漂亮了不少。新姐對此讚不絕口,也隨著她擺弄起自己的房間。這四個人早就熟悉起來,經常一起做飯一起看電視一起打牌,你們吵架我們來勸。傑哥本來轉租他們的時候多要了100塊錢,大家相處得那麼好,自然也不掙他們錢了,按原本的一月500算,稍稍減輕了點他們的負擔。

  2002年正好是韓日世界盃,中國隊頭一次沖出亞洲走向世界,讓大學裡的學生球迷十分歡欣鼓舞。一到中國隊的比賽就都沖到有電視的地方看球,老師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沒怎麼太管,本身也是球迷的甚至自動放了自習。那會臨近期末,但世界盃的熱潮已經席捲全球,根本顧不上那麼多了,按學生的話說,考試年年都有,世界盃四年一次,孰重孰輕一目了然!只可惜中國隊太不爭氣,當年打著勝哥斯大黎加,平土耳其,輸巴西的如意算盤,卻落下了一場沒贏,一球沒進,一分沒得的慘澹下場。幸虧同為亞洲難兄難弟的沙特給面子,被德國屠了一個8比0,不然中國特定墊底了。米盧不再神奇,球迷再次認識到國家隊的本質,下次要想再進入世界盃,除非伊朗和沙特合辦,日本和韓國分一組,否則誰來也沒戲!

  隨著世界盃的進行,陳尋和情緒也高漲起來,他跟室友們一起在宿舍裡敲盆摔暖壺地為中國助威,把T恤畫成國旗的樣子掛在窗外,輸球之後從樓上往下扔過書本,甚至男生樓把保安都招了來。他為阿根廷的出局歎息,為巴蒂的告別而痛哭流涕。他讚歎過小羅神奇的吊射,安慰過沈曉棠因貝克漢姆出局而傷痛的心。他罵過韓國的不要臉,淘汰義大利那天和小餐廳裡的所有同學一起掀桌子。

  那個夏天熱血沸騰,青春和足球,愛情和友情融合成了最耀眼的色彩,陳尋說那是他大學生活最快樂的時光,之後隨著巴西捧起大力神杯,他的幸福就和世界盃一起落幕了。

  13)

  方茴是從劉雲嶶那裡知道陳尋和沈曉棠同居的,她說親眼看見他們手拉手一起走進了學校旁的某個社區,而且沈曉棠的室友說過,她已經不在學校住了。

  「肯定已經那什麼了。」劉雲嶶肯定地跟薛珊說。

  李琦看了看方茴冷漠的表情說:「也不一定……」

  「靠!你以為他們是善男信女呀!要不是那個了,怎麼會住一起!」劉雲嶶瞪圓了眼睛說,「方茴,你就吃虧在沒和陳尋將『愛』進行到底!你們要是先那什麼了,估計也就沒沈曉棠什麼事了,男的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你們倆那戀愛談得太讓人不滿足了!」

  薛珊狠狠瞪了她一眼,朝方茴努努嘴,劉雲嶶這才消停了下來。

  聽到這個消息的方茴最然表面波瀾不驚,但心底卻冰涼一片,她有些迷茫,現在陳尋和沈曉棠做過的事,是陳尋和她從沒做過的,她想像不出來那是怎樣的愛情,但有一點她不得不肯定,他們的愛似乎在親密程度上超過了她與陳尋的愛。而想到自己那唯一的愛戀就此成為過去時,被另一個當事人拋在腦後,方茴無限地絕望起來。愛到最後,就連她一直用來安慰自己的過去,都顯得那麼軟弱無力了。她原本以為不管多少次的愛,總是會把曾經珍藏在心的,但事實卻是,新的愛寄長在舊愛之上,吸取其中的養分完成之前所有成長的同時,盛開出更加鮮豔的花,而過去隨之凋零,變成枯萎的屍體,甚至連灰都不剩。

  禮拜二的大課之後,方茴照例在教學樓三層盯著他們,她一直跟蹤陳尋和沈曉棠回了家,她看著他們一起在社區前的菜攤買了晚上吃的菜和水果,陳尋拎了所有紅紅綠綠的塑膠袋,沈曉棠跨著他的胳膊,跟菜販侃價,成功抹去了零頭,陳尋親了一口沈曉棠的臉,兩人對著笑起來,像新婚的夫婦。

  方茴遊魂一樣的在他們後面,看著他們走進一個單元門,看著四層的一盞燈亮了起來,看著沈曉棠穿著陳尋的T恤下樓買啤酒,看著陳尋下樓來接她拉著手迫不及待地往回跑,看著各戶裡隱隱約約的電視中世界盃比賽的光亮,看著社區的人越來越少夜越來越深,看著那盞橘黃色的小燈最終熄滅……

  那天方茴在陳尋和沈曉棠出租屋的樓下坐了一宿,她想了很多的事,寒假在陳尋家裡一起做成了片兒湯的混沌,和陳尋一起逛他家旁邊的超市,看陳尋喬燃趙燁踢球給他們買黑加侖,在學校過生日被塗得滿身滿臉蛋糕之後穿著陳尋的外套,那是林嘉茉還說她穿得很好看,有種別致的性感。她想過和陳尋結婚,想過和他做愛,想過給他生孩子,甚至連孩子的名字都偷偷想過……可是他們卻根本連邊都沒碰到過,現在和陳尋同眠共枕的人,不是方茴。

  曾經的一切都消失不見了,陳尋離開了她,林嘉茉離開了她,喬燃離開了她,趙燁離開了她,方茴抱著自己的肩膀使勁地哭使勁地感受孤單。她想是不是自己這樣愛的方式錯了,愛得越認真疼痛就越劇烈,付出了所有卻換回忘卻。她想豁出去,反正能失去的都失去了,她還有什麼是寶貴的捨不得的?

  天亮之後方茴搖晃地站了起來,她盯著四層的窗戶比著口形說了再見,然後她頭也不回地走了,從那時起,方茴就選擇了一條再也回不去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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