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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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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同當初政頤隨口的應允卻又在之後認真起來一樣。之前連班主任也表示過「只是友誼賽」的性質,在真正開始時,兩個班的氣氛卻決不是單單「友誼」這麼融洽的。政頤聽見自己班上的女生和對方班上的女生喊起抬杠似的口號。一個說「必勝」,一個說「不敗」。簡直就是小孩子鬥嘴。 明明白白要決定一個勝負。 什麼「玩玩」的,什麼「輸贏不重要」,沒有人這麼以為。 應該怎麼說才對呢。 結束的哨聲響起,比分停在一個由懸念變為遺憾的「31比30」上。關鍵的最後一球還是沒有抓住時機地掉進籃框,它在籃板上彈了一下後便遠遠地飛了出去,而那個曾被寄予厚望扭轉局面的選手,有著淺色頭髮的面容秀麗漂亮的男生,只是默然地彎腰把鞋帶系了一遍,然後和他人一起走下了場。 連發根都浸潤了的汗,政頤在起風時打了個哆嗦。 而那時,背後突然推來的手讓他幾乎一個踉蹌摔倒。 男孩站下來看著周圍。 想知道是誰。 可問題卻在於,有許多望向自己的眼神裡,都沒有包含足夠的善意。 沒有人用目光安慰他說「不要緊」。雖然他看見有個隊員走向沮喪的體育委員對他說「沒關係的」,可他隨後回頭看向政頤的目光卻是絕對的埋怨。 如果所有人都是付出勞動的,都是拼盡全力的。 那麼,作為最後一個失敗的人,哪怕他也是付出勞動,拼盡全力的,卻得不到同樣的釋懷和寬慰。 夏政頤漸漸落在隊尾,直到聽見身邊經過的一個聲音小聲說「什麼嘛,如果不是他最後沒投進」。 終於發展成了一場落敗賽局後的打架。 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和兩個人,還是三個人糾纏。剛剛多半流失的氣力使政頤沒有辦法全身而退。他只是伸手朝隨便哪個地方揍過去,然後又在幾乎同一刻感覺到被打在哪個地方的疼痛像花一樣綻放開來。 任何一個人的任何一次失誤都會是導致失敗的成因。 可是偏偏,人們只記得最後的你。 聖軒疑惑地在鄰居家門前張望了一下,又稍稍在四周看了一圈。確定屋裡和外面都沒有人才離開。照理今天是政頤母親出差的日子,可過了八點也沒有見政頤回來。心裡曾有一絲擔心,隨後又笑自己太多慮,聖軒走回自己家關上了房門。 就像是從那扇門闔起時開始數「一、二、三」那樣,當數字停到「五」,一個人影慢慢從立在樓前的燈箱後站了起來。廣告燈箱裡的橘色燈光找在政頤的臉上,是一副咬著嘴唇,下頜輪廓繃緊,卻看不出究竟是怎樣的表情。 因為不想讓人看見,所以才會躲起來。 靜靜地看著聖軒家裡亮著的燈,偶爾裡面閃過聖軒或他父親的剪影,政頤拖著腿一步步地往自己家走去。 小腿上有一塊慘烈的傷口,是打架時被拉撞到臺階邊劃起的皮肉。 印象裡最近一次哭是在確定地明白什麼叫「父親離家」的真實意義後。那年自己七歲,對母親大哭大鬧。隨後儘管也有很多次想要流淚的衝動,尤其是在多了像夏聖軒這樣的「哥哥」後,可以依賴的地方變成了幾何倍地增長,不過政頤也知道自己既然作為男生,就該和眼淚這樣女裡女氣的東西保持相當的距離。 可是這一次,因為怕家裡開燈可能會讓別人發現自己已經回來,政頤摸著黑找到家裡的醫藥箱,一個個找著藥水瓶把它們湊在窗外路燈的光亮下,直到確信手裡的是消毒酒精。 學著以前聖軒為自己處理摔破或類似傷口時的方式,把酒精沾上棉花倒在傷口上。 只是碰到掀起的血肉時,幾乎忍不住要喊出聲的劇痛感一下炸開。 快露出骨頭的傷口,之前幾乎已經麻木了,可沒有在酒精作用下會這樣地疼。 男生不得不低著頭長長地吸氣,然後,在把棉花又重新沾了酒精放到腿上時,政頤聽到自己已經很久違的哭聲。 他躲在黑暗的角落裡,委屈的低聲嗚咽著。 斷斷續續的啜泣,含混地喊著:「爸爸……」 聖軒也沒有見過政頤的父親。六年前政頤母親帶著他搬到這裡來時,就已經表明了孤兒寡母的身份。聖軒記得還站在「兒童」時期的政頤,在被母親帶來自己家介紹時,一直都是個面露怯色而漂亮精緻的小傢伙而已。連夏先生讓聖軒「帶這個弟弟出去玩」,政頤也彆扭著不肯站起來。 當時聖軒心裡雖然也不怎麼情願,可徒然升為「哥哥」身份,又讓他有些暗地裡還不可表達的欣喜。 最後說著「門口有一架扭蛋機能轉出『高達』誒」。這才讓夏政頤乖乖地跟了上來。 那年冬天下了點雪,兩人從家裡出來,雪地上就留下兩行腳印。偶爾也有幾個重疊了。隨後回來時,也留下了新的兩行。就有更多的重疊在一起。 聖軒記得六年前的政頤,因為轉到了限量版的玩具一下興奮不已,一直笑彎著眼睛。最後在到家前,政頤對聖軒說: 「謝謝聖軒哥哥啊!」 倘若自己沒有記錯的話,那是第一次被政頤喊「哥哥」。後來也有「聖軒哥」。總之去不掉個「哥」字。 而聽見那個乖巧可愛的小兩歲的男孩這樣出聲,聖軒內心膨脹出說不清的滿足。還不像現在般懂事的他,彎過眼睛笑著: 「應該的!」 當時的他們兩個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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