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吻醒的惡魔(58)

五十八

　　月光下平靜的草原閃爍著迷人的光彩。微風吹拂著草地發出神秘的歌聲。我赤著腳迎著若隱若現的星斗一路奔跑著，汗水流過臉頰猶如春雨灑落後的清爽。是誰？是誰在輕聲呼喚著我的名字？

　　一雙清澈如水的眼眸劃破夜幕的安詳，白皙的面容恍如昨日。

　　「詠兒，你還好嗎？」泯文微笑著，嘴角揚起的弧線優美而動人。他伸出修長的手指在空氣中游走，像是要抓住什麼卻又無能為力。

　　我突然有種悸動，仿佛自己又回到了八歲那年的酒會上。我牽起裙擺與泯文翩翩起舞，那夜有著童話般的美麗。我笑著。泯文也笑著。只有高高懸掛的月兒見證了兩顆純潔的童心。

　　泯文朝我用力擺著手。

　　我焦急了，赤著腳一路追過去。

　　「你要去哪？泯文要離開詠兒了嗎？」

　　「詠兒不是一直都過得很幸福嗎？詠兒是最堅強的女孩……我在很近很近的地方看著你，永遠看著你……」

　　一片黑暗的瞬間，我的心有著塵埃落定的舒緩。

　　……

　　……

　　那藍色的液體像精靈祈禱過的眼淚，充滿了傷感。可在當時我是喝下去的，整杯都喝了下去。就是因為那藍色的液體而讓我認識了柯泯文，那個溫柔如水討人喜愛的小男孩。是誰在不停喚醒著那些已經被我決定封印起的回憶？是誰像過電影一樣不停的重複著那些畫面？我是真的決定忘記了嗎？不！如果真的想要忘記就不會不假思索地跳入水中。我的小鯉魚，你在哪裡？

　　「詠兒，你長大了。」面前的泯文用羡慕的口氣說道，「而我永遠只是個小孩子。」

　　「你也長大了啊！」可眼前的泯文的確是小孩子的模樣。

　　「八歲那邊我們相識，之後的兩年多時間真是快樂啊！可是十歲之後的泯文就一直躺在病床上，沉睡了整整八年。詠兒，我在你的記憶裡只是個孩子，我留給你的記憶只有那兩年多。」

　　「這樣就足夠了，不是嗎？」

　　「可你長大了，以後的人生還有很多很多個『兩年』。」

　　「所以你要陪著我一起走下去啊！」

　　「會有人陪著你一起走下去的……」

　　橫浜伊勢佐木町廣場上人潮湧動，陌生而行色匆匆的人流不斷將小泯凡擠離原來的位置。已經記不清楚是第幾次與婆婆失散了，每次小泯凡都不會害怕。他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好奇的看著周圍的人們。他們在他身邊走過，有時會不經意地撞他一下。然後只是看一眼，並沒有停下來或者道歉的打算。為什麼他們不問問自己為什麼一個人在這？為什麼他們的臉上都寫著漠不關心？為什麼他們對自己不理不睬？婆婆曾經說過泯凡是多餘的人，小泯凡記得這句話。那天晚上他哭了很久，因為在異地他鄉的冰冷地板上他很想很想回家。

　　爸爸媽媽每年會帶著弟弟來日本看望他一次，只有短短的一個星期。有時為了讓弟弟去各地遊玩，他們也會順便捎上小泯凡。他們一起去過金澤犀川、長崎荷蘭坡道、仙台林蔭大道一番街、名古屋白川公園``````一些在日本居住的華人見到泯文和泯凡都會露出欣喜的笑容稱讚一番：「這對雙胞胎實在是太可愛了！長大之後肯定會是英俊迷人的男孩子！」每到這個時候泯文都會開心的笑個不停，而泯凡總是怔怔的問：「幾歲才能長大？十歲的時候可以長大嗎？」接著媽媽會忍不住落淚，爸爸也會歎氣。本來快樂的旅行因為小泯凡無心的一句話而草草結束，很多次都是這樣。後來泯凡學乖了，他再也不問這個問題了，即便從來沒有人回答過他。

　　泯凡和弟弟是在日本出生的。那天爸爸剛好在橫浜開會，媽媽的肚子突然疼了起來。聽婆婆說媽媽很辛苦才生下了他們，可是醫生卻說泯凡的心臟有問題，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最多活不過十歲。夜深人靜的時候小泯凡會自己偷偷躲進被窩裡思考，這個世界上會不會有奇跡？雖然在當時他還不太明白死亡的真正含義，可鄰居家的狗狗生病死掉的時候，那個小孩子哭了很久。後來泯凡就再也沒有見過那只狗狗，他很喜歡它。小孩說狗狗去了「天國」，泯凡不知道「天國」在哪，他一直很想去看它。「如果我死去了，爸爸媽媽還有弟弟也會那樣難過嗎？」泯凡忽閃著一雙大眼睛問婆婆。婆婆的年紀太大了，有時根本聽不到他說的話。

　　沒有人知道小泯凡的存在，除了婆婆。爸爸媽媽和親戚朋友說只有泯文一個孩子，因為泯凡遲早是要死去的，而且隨時都有死去的可能，他們害怕面對。為了避免讓更多的人傷心和難過，所以他們將他獨自留在了橫浜託付給婆婆照顧。小泯凡是在孤獨中長大的，可他並不怨恨自己父母。雖然他很羡慕泯文，雖然他很想回到中國、回到自己的家，雖然他希望所有人知道他的存在、雖然有時他會一個人躲進房間裡哭個不停``````但泯凡是盼望著每年的那幾天的。每天都在盼望著。從記事開始，泯凡最快樂的日子就是每年爸爸媽媽帶著弟弟從中國飛來的那幾天。除了可以收到禮物，媽媽還會在他的臉上親一親，爸爸也會抱他。泯文會叫他「哥哥」，小泯凡覺得自己不再是孤獨的。

　　八歲那年泯文興沖沖的告訴泯凡自己在爸爸公司舉辦的舞會上認識了一個叫歐陽詠兒的女孩子。她有長長的頭髮大大的眼睛，睫毛翹翹的像洋娃娃，笑起來還有兩個小酒窩。泯文說很喜歡這個叫詠兒的女孩子，還把他們兩個人一起在花叢中捉蝴蝶的照片拿給泯凡看。

　　「為什麼你穿著裙子？」

　　「是詠兒逼著我穿的。可是我很高興。」

　　看著泯文的小臉上洋溢起幸福的笑容，泯凡不解的問：「為什麼？男孩子是不可以穿裙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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