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被窩是青春的墳墓 | 上頁 下頁
三十五


  我看看他那猴急的狼狽神色,低頭想笑。不理會他便走了開,亦算是默許。

  從此我便替她喊到。每次一答,不知多少人要回過頭來巴望著看看這位傳說中的美女,卻只看到我低頭寫字面無表情之狀。如此這樣喊了一學期,全系上下幾乎人人都認識我了。

  而我見到她,卻是在將近期末的時候。

  公共哲學課,一個女生遲到了十分鐘。我座位靠門,旁邊有空,她一進門便靠我坐下。我不在意周圍,只顧伏案寫字,良久,她突然發問,說,過去是你幫我喊的到?

  我詫異抬頭,眼前人便該是子君了,我想。端視之間,我開始諒解那些拜倒於她的人兒了。她的確是美。

  我點點頭應她。

  謝謝你,她又說。

  我無言笑笑,回她,沒什麼。

  那日課上她把我筆記借去謄抄,我說,我的筆記都是縮略,別人恐怕看不懂。她笑笑說,那也未必。

  我掃一眼她的抄寫,倒也流利自如,把那簡略內容幾乎都還原了回去。

  的確是聰明的女人,卻懂得掩飾自己的聰明。這個世界總不太喜歡過分聰明的女人。她懂得這一點,就比外露才智的聰明女人更加聰明。

  下課時她把筆記還給我,道謝之後,又請我吃飯,說是感謝幫她喊到。

  我推辭幾番,她堅持要請,我便沒有再拒絕,和她去了餐廳。

  我們吃些簡單的 粵菜,她說,過去認得你,你寫的東西我還看過。他們跟我說你就是光翟的時候我還真有點震驚。

  她笑。

  光翟是我用在雜誌書刊上的名字,拆了我的「耀」字而已。

  我問她,你也喜歡讀文章看書之類?

  她伸伸腰,狡黠地說,怎麼,我就不像看書的?我過去還自己寫點兒呢。

  我笑著看她,沒說話。

  她又埋著頭無謂地說,那種年齡上,心裡有點事的女孩子,大都要寫點兒什麼的吧。過了那個年齡,就沒那麼多心思了。

  整個晚餐說話不多,我們的言談走向清晰,話語浮在尋常的生活話題之上,從不深入。她總是很自然就把自己藏得很後面,矜良、淡定,又有一種甚得情致的倦怠。

  我想她是經歷過許多事的女子。但她卻有一副極其早熟的心智,依靠遺忘做回一個健全平和的人來。她從不言及自己的過去,也從不過問他人。

  我看著她的面孔,便知道,此生我亦逃不過她的眼眸了。

  八點的時候吃完飯,服務生走過來,我們爭執一番付帳,最後她說,欠了你人情,該還的,別鬧了,我來。她爽快地結了賬,然後我們走出餐廳。

  滿目華燈初上,我站在路邊與她說,我送你回學校。

  她猶豫了一下,淡淡笑了起來,說,耀輝,我不住學校。你陪我在這裡等等吧,朋友馬上來接我。

  我尷尬至極。這等的女子,自然是不用回宿舍紮堆的。我竟想不到。

  我們站在路邊,一時無言。不久一輛黑色的小車開過來,她才側身對我說,那……我們再見。

  我點頭示意,看著她款款上車。

  擋風玻璃的昏暗鏡像上,我看見裡面一張湮於俗世榮辱的中年男人的臉。

  很多年之後,她說,耀輝,你是唯一一個與我一起吃飯卻是我付帳的男人。

  就憑這,我們一開始就玩的不是那種遊戲。

  3

  後來我們漸漸熟悉。偶爾出去玩玩。她的朋友多到令我頭疼。我不常習慣與人走近,此番感覺像是一顆石子,以為是被人鄭重地撿了起來攜在身邊,結果不過是被扔進一隻收集奇石的觀賞水缸裡閒置。

  我不善交,自恃有幾分特別之處,喜歡我的人自會很喜歡,不喜歡我的人權當陌路就好,向來冷漠低調。也好,落得身邊清淨,只有過去一兩個至交,平日裡不常聯繫,淡淡如水。自少年時代起,一直都如此。

  但我看到蘭子君與別人親密交好,竟覺落寞。

  如此,我自然是愛著她了。

  聖誕聚會的時候,大家一起唱歌喝酒,我醉得厲害,在沙發上從後面抱著她,不肯放手。她像撫摸寵物一般摸摸我的頭,拿掉我手裡的煙,沒有言語。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是躺在她的膝蓋上,她正盛情地與別人打鬧著什麼,坐著也動得厲害,我便醒了,又頭疼,起身來搖搖晃晃走到 衛生間去沖了一把臉。天都亮了。

  那日通宵達旦之後,估摸著宿管還未開門,幾個人便出門打算喝了早茶再回學校。我還是頭暈,又去洗臉,在餐廳的洗手台前,碰到她在 卸妝。

  我昏昏地對她說,我喜歡你啊,子君。說完我抱著她。她只攬了一下我的腰,雙手便垂落下來,再無一點生氣,似有厭倦。我心裡一涼,話到嘴邊也冷了下來。慢慢放開她。

  做朋友吧,還是做朋友——她低下頭對著小鏡子看了看自己眉眼,抬頭又說——耀輝,我喜歡跟你在一起,那是因為跟你相處簡簡單單,高高興興,人跟人感情給太多就不好玩了,要是和你也變成那樣,就沒有味道了。你是聰明人。你知道我們怎麼樣才好,是吧。

  我立在她面前苦笑。

  她見狀,抬起頭來輕輕撫了我的下巴,說,耀輝。你不瞭解我。我是經歷過一些不堪

  之事的人。但過去的事已經很遙遠,我從不對自己提及。

  我說,子君,這我知道。與你接觸不久,我就感覺你是有故事的人。只是你不屑於言

  說。

  她繼續說,所以我和你不同。但我不想失去你。我說真的。你答應我。

  我點了頭,她便擦著我的肩走出去。

  我立在那裡想著,也罷,情人是朝夕之事。兩個人最好是不要在一起……也不要不在一起。

  但子君,是我第一個愛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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