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被窩是青春的墳墓 | 上頁 下頁 |
二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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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燈下夜禱 昨日天色灰藍,仿佛是一張失去了回憶的臉,泣盡了一整個冬天的憂鬱。我興味索然,隨手翻開《新法漢詞典》,看到這樣一個詞條,Le lucermaire:「宗教」燈下夜禱。我只覺得太美,於是隨手將其摘錄下來。翻開本子,我卻看到幾天前從曲和的blog上抄下的摘錄自《我們無處安放的青春》的語句: 走在校園的梧桐樹下,路人迎面而來又擦肩而過,沒有你的世界也並不寂寞。如果能在 無人的路上散步,無思無念,沉入一種靜謐,讓時光從肩頭緩緩流過,那也並不寂寞。 在無人的路上散步,寂寞就在一回頭間看到了。 …… 但你不會忘記我。你不需要忘記我。我對於你來說是那麼輕,你可以將我當作星期日下午的棉花糖一樣不時吃一下,調調生活的味兒。你一個人的時候就會想念我,想念我對你的執戀,想:我遇到過一個熱烈的女子。我卻要花一生的精力去忘記,去與想念與希望鬥爭;事情從來都不公平,我在玩一場必輸的賭局,賠上一生的情動。 …… 一定會有那麼一天。記憶與想念,不會比我們的生命更長;但我與那一天之間,到底要隔多長的時候,多遠的空間,有幾多他人的、我的、你的事情,開了幾多班列車,有幾多人離開又有幾多人回來。那一天是否就摻在眾多事情、人、時刻、距離之間,無法記認?那一天來了我都不會知道?我不會說,譬如一九七六年四月五日在天安門廣場,我忘記了你。當時我想起你但我已無法記得事情的感覺。所以說忘記也沒有意思,正如用言語去說靜默。 曲和在BLOG裡寫道,「看不到面目從容的退讓,沉默和自私的早些年,我若看到這樣的句子,多半會嗤之以鼻。彼時我要看的是狠心到底的決絕,極致的聰慧和冷靜,好像這個世界說不要就不要了……」 她的話語停在了這裡,而我想,在看不到面目從容的退讓,沉默,自私的早些年,若我看到這樣的句子,又會怎樣呢?比如說,當「……花一生的精力去忘記,去與想念與希望鬥爭……玩一場必輸的賭局,賠上一生的情動。」這樣一句不動聲色卻又幾近泣血般的話語撞擊了記憶的時候。 在我最近寫的一篇東西裡,我不自覺之間勾勒了這樣一幅幻想中的圖景:一座木閣樓的房頂,鴿子日日在黎明的熹微晨光中第一遍出巢飛翔,一個久居在此的孩子,早已習慣在它們啪啪扇動翅膀的聲音之中醒來,睜眼便可仰望灰藍色的蒼穹,靜默地向他展開一片廣袤而憂傷的笑靨。而暮色四合的時候,鴿子們帶著飛翔的倦意心滿意足地歸巢,唧唧咕咕的聲音,溫情而幸福。爾後是那些寒冷而清靜的除夕夜,他早早睡下,卻被午夜時分炸響的鞭炮聲驚醒,睜開眼睛看見窗外陡然升起的豔麗煙花在高空中綻放,雍容的流光溢彩從窗戶照射進來,明亮地將他的閣樓變成了一座通體透明的琉璃城堡。他就這樣醒來,躺在閣樓裡的小床上,在陣陣絢麗的煙花過後的沉寂中,重新陷入沉睡。 我為這良久徘徊在我頭腦中的意象而困惑,並且又一次明白無故地看到自己行至這樣一個尷尬的年齡,卻仍受潛行在心底的或真或假的意象所左右,不辨朝夕,每每心緒無端潮伏壯闊,將久久不寧。也許這一切又有所註定。無名的憂鬱是我的青春自始至終未能徹底擺脫的底色,但亦因了這樣常年的黯淡心緒,回述往事的時候更能切膚地重溫不枉年華的生。但我又為此陷入一種無限羞赧的漫長追悔,好像這整個秋天的絢麗落葉都白白飄落了,因它們沒有能夠使我無端潮伏壯闊的心緒為之平寧一瞬。於是這樣的時刻,我忽然覺得對不起秋天,對不起所有生命中本應如秋葉般靜美的年歲。 American Beauty 中有這樣一句臺詞:Today is the first day of the rest of your life. This is right with every day except one day : the day you die. 既然如此,讓我們想一想,在我們曾經活過來的生命中,我們是否原原本本堅持了那些年少純淨的初衷?而在我們剩下的生命中,它又是否能夠被繼續地堅持下去?我們又是否還在為曾經執念的理想和幸福而堅持行走在路上? 這樣的問題在現實中是容易顯得蒼白無力的——想一想這些日子我都過著怎樣的生活——每天要在專業課上一邊聽課一邊捧著牛津高階詞典背GRE單詞,課餘要做題,趕稿,看書,還要去上德語課……轉換地點的時候發現自己因為缺乏鍛煉而氣喘吁吁爬不上四樓。下午下課之後在二十分鐘內草草吃飯便趕去上法語夜校,九點半結束後頂著寒風匆匆回來。然後溫書背誦,完成明日要交的essay或者presentation,困乏得懨懨欲睡。到了夜裡,卻又總是一上床就來了精神,輾轉反側,神志惶然,竟會莫名其妙難受得轉身便泫然欲泣。想到記事本上還有太多的備忘事項沒有完成,想到英美文學史課給的書目清單上一列列必讀原著,恨不得一天有48個小時。 時間不夠。用《雲上的日子》中的一句話來說,是「忙得丟掉了魂靈」。 最喜愛的樂隊之一Evanescence出了新專輯The Open Door.我在夜裡聽那首Not Enough,閉上眼睛一瞬間覺得可以回到高中時代,那些望著切實可見的希望獨走鋼繩的青春:漫長的一首歌,久不落幕的一部電影,藏在課桌下麵的一本雜誌…… 那個時候想要用電影裝點視覺,用音樂裝點心情,用旅途裝點青春,用理想裝點生命,最後將這一切,裝點為文字,使之成為流景飛逝之中惟一的駐足。 那個時候總是有意無意地說——時間還早呢——好像青春還很長很長,而自己的年齡永遠都會停留在以十開頭不會再老,所以即使做著世界上最無趣最枯燥的事情,都不會覺得活得黯淡。 那個時候只覺得要是有更多的冰激淩和香腸,又沒有數學沒有高考,那麼一切就完美了…… 而現在真的沒有了數學沒有了高考……什麼都沒有了……但此時此刻,又真的與以前的幻想和期待吻合了嗎。有多久沒有買過《看電影》和《非音樂》,有多久沒有去淘過《VISION》,有多久沒為找到一張難以尋覓的DVD而雀躍,有多久沒有在夜闌人靜之時重讀一本早已爛熟於心的舊書,又有多久沒有為小攤上的牛肉餅而垂涎三尺……我想我說不上是否有在堅持那些初衷。因為我連那些初衷在哪裡都不記得了。惟一記得的,只是你曾經笑容滿面地站在時光的陰影裡對我說,我們要有最樸素的生活,與最遙遠的夢想。 平敘到此,我又一次想起了一句撞擊我靈魂深處的話語—— 我說人生啊,如果嘗過一回痛快淋漓的風景, 寫過一篇杜鵑啼血的文章, 與一個賞心悅目的人錯肩,也就夠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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