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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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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桐在他身邊抱著膝蓋坐著,身後不停有車呼嘯而過,淡紫色的煙色裡日頭下沉,天邊的雲是層層疊疊無比瑰麗的淡紫色,而後一點點地被愈來愈深的藍色吞沒。 他們都沒有說話,直到光線弱到已經看不清對方的臉。 最後是白惜言先開口:「我們之間畢竟是差距太大了,在某種意義上我幾乎能算得上是你的養父。從一開始你就把我擺在神位上,遠遠地把我看得又光輝又偉大,心裡充滿了感恩和崇拜,即使後來我們相愛了,我也無法從那個神壇上走下來……所以你會因為我的一句話而小心翼翼配合我的心情,可沒有哪對普通戀人是這樣相處的。即使有一天你不愛我了,你也不會提出分手的,這種只能由其中一方來喊停,另一方只能配合的戀愛,算什麼?你終究沒辦法把我當作一個普通的戀人,這讓我有時候會懷疑,你對我是愛多一點兒,還是感恩多一點兒?」他的聲音不沉重,卻是二人都不得不面對的事實,夜色裡白惜言只剩下個模糊的輪廓,他笑了,「小桐,對我坦誠些吧,你有生氣不滿的權利,也有喊停的權利,戀人之間是公平的,否則就不是戀人。」 苗桐抓住他的手,就著他的手吸了一口煙,半響才贊夠力氣:「我沒辦法把你當做普通戀人。」 白惜言聽了也只是「呵」地笑了一下,也吸了口煙,安靜地聽她說。 「你是以救世主的姿態出現在我的生命裡的,怎麼能普通得起來?我最怕的就是讓你失望,讓你不高興,所以我竭盡全力只想成為你最喜歡的那類人。你要我寬容,我便學著寬容,你不喜歡哪裡我都改,只要你能一直喜歡我。可我怕有一天你被搶走,因為你已經覺得我不寬容,面目可憎……」苗桐把臉埋在膝蓋裡,「從很久之前我就要苦苦壓抑對你的暗戀,知道謝翎給你安排了女人就著魔一樣不要臉地爬上你的床,滿腦子都想著你的我……你怎麼能懷疑?……你說的沒錯,能喊停的人只有你,因為我早就停不下來了。」 為什麼會說出「面目可憎」那樣的話,他也不知道,人在憤怒時真的會說出違心的話。白惜言再也無法思考如何讓苗桐敞開心扉這件事,他被這告白弄得心臟狂跳,被熱烈地愛著的感覺強烈到要讓他得心臟病了。 「是我錯了,我不需要你大方寬容,要讓我高興的話,不用改變什麼,只要你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耍賴也好,胡鬧也好,只要你真正的開心就好了。」 苗桐歎口氣:「我儘量,只怕會讓你失望。」 「……我們不要再浪費時間猜測彼此的心意了,我不會對你失望了,也不會喊停了。」白惜言吸了一大口氣,「小桐,你還願意把名字遷進白家的戶口本嗎?」 苗桐沒聽明白,一輛車駛過來車燈雪白地打在白惜言的臉上,不過是瞬間便陷入黑暗,不過她已經看清了他斂著長睫毛無比認真又憂鬱的笑容。 「小桐,成為白家老四吧。」 過了幾天,在瑞莎的勸說下,元元總算願意回來了。白惜言讓張阿姨把雜物間旁邊那間閒置的保姆房收拾出來給元元住,小暴龍雖然沒鬧,但是標誌的臉蛋總是臭氣熏天。 這張臭臉當然是擺給苗桐看的,她不會接受舅舅的新女朋友,也不會接受她的任何討好。 她之所以回來,只是因為她想通了,要想讓舅舅回心轉意,就要讓舅舅重新回憶起與瑞莎姐姐的過去——於是白惜言家裡餐桌上的話題變成回憶美好的留學時光。 苗桐對於這種幼稚任性的小孩沒什麼好感,無論她怎麼鬧,也生不出什麼興趣來搭理她。 「她被寵壞了。」白惜言說起來時也有些為難,一邊是相濡以沫的戀人,一邊是從小疼愛的外甥女,即使覺得自己應該同等相待,可是感情的天平終究還是有傾斜,「不過這裡是你家,她不是孩子了,你沒必要處處忍讓她。」 苗桐正趴在床上塞著一隻耳機聽下午錄的訪談,按了暫停,拉住他放在肩上的手,笑了:「你這是說什麼呢,要是讓小暴龍聽見了,豈不是更恨我?我倒是沒什麼,白天基本上跟她不碰面。不過她的問題總要解決的,暑假也沒多久了,這樣僵持著,長輩的反對和強制只會讓她更叛逆而已。」 「二姐的意思是讓我給她洗洗腦。」 「……我看該被洗腦的是你二姐。」苗桐坐起來,一本正經地說,「我反而覺得無論是碰壁也好栽跟頭也好,都讓她自己去經歷自己爬起來,否則她永遠都活在庇護下長不大。父母總希望孩子能避免摔跤,告訴孩子什麼路是最平坦的,但父母總有撒手的一天,那以後的日子豈不是更困難?而且聽了媽媽的話,就一定不會走錯路嗎?人的一生從出生到死亡,腳下的路總有無數個分岔口,誰知道走到哪裡會Game Over。還是走自己想走的路比較好吧,起碼想看的風景都看到了,要努力的事情也努力了,即使是不好的結果,起碼也抱怨不了任何人。」 白惜言也放下手中的書,點頭贊同,不過又笑了:「父母總怕孩子吃虧,理智上告訴自己要讓孩子吃點苦頭,可感情上總放不開手的。二姐心裡比誰都清楚,只是心裡總抱著僥倖,覺得等她長大了就會理解了。」頓了頓又補充說,「所有的父母都是這樣的。」 苗桐認真想了想她的從前,破院裡的葡萄架,不足兩平方米的廚房裡生銹的煤氣罐,七八平方米的臥室是用洗得發白的藍碎花被單拉了一道布簾隔開她和父母的床,門口的藥罐裡的草藥從沒斷過,記憶裡濃郁的中藥味道久久不肯散去。 關於父母的回憶,能清晰記起來的太少,她搖了搖頭:「大概吧,我都記不太起來了。」 白惜言瞧著她的臉,心裡有些亂,不自在地把目光移開。對於苗桐來說父母雖不是什麼禁忌話題,只是突然那樣的先後去了,對於年幼的孩子來說突然失去了支柱,生命被硬生生地撕裂了個鮮血淋淋的傷口,那些傷痕是無法撫平的。他知道自己應該避開這個話題,可是忍了忍,還是忍不住要問:「一般家人在工地上出了事,不都是要討回公道嗎?你爸爸出事那會兒,你是怎麼想的?」 苗桐的臉一僵,笑不出來了,低頭撥弄手中的錄音筆:「我爸那個人做事馬虎偏偏膽子又大,每天上工前我媽都會叮囑叫他小心些。爸爸嘴裡答應,其實總嫌她多事。他是自己操作失誤,死了本就是白死,之前又嫌買保險浪費錢,我媽說自己輕賤自己的命怪不得誰。」 白惜言不知道要擺出什麼表情好,也沒勇氣繼續問下去,冷場了一會兒,突兀地轉移了話題:「……對了,那天晚上我讓你考慮的事你考慮得怎麼樣了?」 苗桐知道他指的是入籍的事,臉色變得更難看:「……過兩天再談好嗎?」 這顯然不是什麼緩和氣氛的話題。 「嗯。」他歎了口氣,把她摟到懷裡,「……對了,我抽空把虞美人草的背景畫好了,週末你有空的話給我畫完吧。」 她閉上眼:「好,我儘量不加班。」 儘管確定了彼此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在對方的心裡重過生命。 可白惜言前幾日仍舊表明了,來做白家老四吧,我不能娶你。 這件事他應該已經考慮了很久,未雨綢繆地安排後事似的。即使她從沒妄想過能嫁給他,可從他嘴裡以這種方式委婉地說出來,那一瞬間她還是心如刀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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