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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謝翎有些後悔自己多嘴問了這個,心裡彆扭得很,只能掩飾地喝茶。

  「不過被她知道也好,原以為時間久了她能理解,所以她要我保證好好考慮與瑞莎複合,我就含糊地答應了。是我隨便做出承諾又做不到,元元那麼希望和瑞莎成為一家人,生氣也是正常的。」白惜言抱歉地說,「是我們做長輩的把她寵壞了,像小孩子一樣任性地給瑞莎添了麻煩。不過,她自己已經懂得感情被人否定的痛苦,早晚也會明白大人的心情的。」

  瑞莎點頭:「她這兩天的確平靜很多了,態度也有鬆動了。」

  這個下午茶的聚會,先是說元元的事,又聊了瑞莎的新工作和白惜言的養生心得,謝翎那裡套不出什麼來,瑞莎感覺得到他好像過得並不是那麼幸福。他們一直 聊到下午五點才散場。時間湊巧趕上苗桐下班,白惜言打電話給小莫不用去接,他自己驅車去了星光大廈。

  苗桐攙著大肚婆魁姐一起從社裡走出來,即將為人母的女人嘮叨得最多的就是懷孕趣事。一個胎動都能讓她興奮地聊個半天,編輯部的未婚姑娘們都怕了她,也只有苗桐這個老實人是她的忠實聽眾。

  「要是以前誰告訴我,有一天我會盼望自己體重增加,我是打死都不相相信的。

  可現在站在稱上看見體重增加就倍兒樂,因為肚子裡的寶寶在長大啊。」魁姐一臉驕傲,「等你以後快做媽媽的時候就懂得啦……哎,又踢我了,我兒子說不定是個天生的足球運動員,能踢出亞洲。」

  苗桐新奇地盯著她的肚子,把手放在明顯地鼓出一小塊的肚皮上:「這是…… 小朋友的腳? 」

  「哈哈,是不是很好玩兒? 」

  苗桐把手收回來,偷快地點頭笑了。

  這笑容好似水湧出泉眼,清澈又有生命力似的,讓幾米外的白借言一下子愣住了。

  最近他隱隱約約覺得自己與苗桐之間有些不對勁,可是具體哪裡不對勁又說不上來。他總以為是工作忙的原因,人忙起來就會疲憊自然談情說愛的心思也少了。 剛剛腦中白光閃現,他瞬間察覺了不對勁的地方——發自內心的愉悅和單純扯動面部肌肉而製造的表情是不同的,好像從那次爭吵以後,她都沒有真正地笑過。

  苗桐邊系安全帶便問:「今天怎麼特意來接我,有什麼事嗎? 」

  白惜言不知為何不敢看她的臉,伸手把音樂的聲音調整到可以聊天的大小:「我下午在附近跟約了的朋友聚會。」

  「這樣啊。」苗桐從包裡翻出攝影雜誌,找到窩角做標記的那頁。

  家裡的書架上多了好幾期攝影雜誌,苗桐是每期都買,手中的這是最新一期。 白惜言有些奇怪,她又沒相機卻買了堆攝影雜誌,簡直搞不清她的邏輯。他心裡亂,表面不動聲色地維持平穩的語調:「如果對攝影有興趣的話,那就去買個單反相機再收幾個好鏡頭,光看雜誌就能學會嗎?」

  「我有空就去買。」

  「現在有空,要不要去買?」

  「不用,我跟林樂都說好了。」

  過了一會兒,白惜言突然問:「……你怎麼不問我下午約的誰?」

  苗桐認真看著雜誌,手上還拿筆劃著重點,含糊著:「哦,約的誰?」

  「我以前的女朋友瑞莎。」

  「噢,她過得好嗎?」

  她過得好嗎?這是什麼反應?就算沒反應也好,什麼都沒這樣心平氣和來得傷人。白惜言握著方向盤的手都在發抖,被她事不關己的模樣氣得半死,他突然拿過她手中的雜誌扔到車窗外。苗桐嚇了一跳,抬頭看見他發白的臉有些茫然。車窗外是飛速後移的雲杉,速度還在繼續飆高,她有些心慌:「惜言,車速太快了,慢點……」

  白惜言冷笑:「怕什麼,你可以滾回你自己的世界裡繼續看雜誌!」

  「這太危險了!會出事的!」

  「……那就死在一起好了。」

  苗桐不知道他莫名其妙地在憤怒什麼,也不知道如何配合他才能讓他息怒,只能大聲哀求他:「別這樣,你怎麼了?是我哪裡又做錯了?」

  「難道你想一輩子都這樣忍氣吞聲地跟我過日子?你把我當什麼?」

  「你誤會了,我沒有忍氣吞聲,你聽我說……」

  白惜言惱火地打斷她:「你根本就沒有把我當成你的情人!你是真的愛我還是把恩情當成了愛情?你以為你是田螺姑娘嗎?像獻祭一樣對我百依百順不添半點麻煩,你不累嗎?」

  「你冷靜些,我從沒這樣想過,你不要隨便冤枉我……」

  「跟我在一起開心嗎? 」

  「當然……」苗桐立刻回答。

  白惜言疾言厲色地說:「那現在笑給我看!」

  苗桐一怔,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在這種情況下她連笑的動作都不知道怎麼做。

  「笑啊!為什麼不笑?!」這是她沒見過的陌生的白惜言,犀利冷漠咄咄逼人。

  苗桐笑不出來,車內的氧氣好似被怒火燃燒殆盡,她覺得窒息,下意識地伸手去開車門。白惜言始終觀察著她的舉動,只是開車門這個動作完全在意料之外,他慌張地喊著:「危險!」一手拉住她,一邊眼疾手快地減油門踩了刹車,車輪在柏油路上發出剌耳的摩擦聲,慣性讓毫無防備的苗桐重重地撞到了擋風玻璃上。

  十幾秒後,白惜言才稍稍回過神來,因為被他的雙臂勒得喘不過氣的苗桐在小幅度地掙扎,他驚魂未定拉起她慌慌張張地上下檢査:「撞到了哪裡?受傷了嗎?有哪裡疼嗎?」

  剛才車速很快,右邊直立的陸坡有十幾米,下麵是淺淺的亂石堆積的山間溪流。剛才苗桐若真的掉下去,他不會樂觀到以為她有機會活下來。他臉色煞白,眼神都不大對勁了,神經質地上下摸索她的身體。

  苗桐被他的樣子嚇壞了,用力搖頭:「我很好,一點事情都沒有,真的沒事……」

  直到確定她真的毫髮無傷,只是額頭腫了個包,並不是那麼嚴重,白惜言才慢慢平靜下來,精神一放鬆,連軀殼都疲憊不堪。

  他從後備廂裡找出煙和打火機,靠著路邊隨意坐下來。天邊夕陽如火,倦鳥成群的歸巢,山間潺潺的流水聲夾雜細瑣的蟲鳴,濃綠流淌的樹海鍍了層瑰麗曖昧的油彩。只是這景色再美,他也無法感受到它的溫柔秀麗,只覺得眼前這殘陽如血,一草一木都充滿了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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