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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


  「你先把背景畫完好吧!」她沒好氣地回答,白讓她躺那麼久。

  就這樣平靜如水的日子他們過了小半年,像對尋常夫婦那樣朝夕相處,雖然有些磕磕絆絆,但更多的是蜜裡調油。

  五一長假後,苗桐準備正式去上班,而源生也有了個重要的專案需要白惜言出面。源生地產準備競標郊區半山腰一塊地皮,白惜言也得到消息,相關部門正在審核將郊區的山劃為國家A級森林公園的議案。對於平常老百姓來說自然是在市中心比較利於生活,可是對富人來說,住進風景秀麗綠樹蔥蘢的森林公園是享受更是身份的象徵。

  白惜言去公司開會,順便送苗桐去報社應聘。

  全城的公司都要在週一開例會,報社更是總編給各刊主編開會,而後各刊主編再給部門主編開會,最後部門主編再把領導的思想傳達給編輯們——這樣一整天就過去了。

  上週二的晚報出了岔子,採用了一篇有煽動反社會傾向的文章,稿源來自一位小有名氣的專欄作家。不知道被哪家有心的友報給通到上面去了,於是總編卓月作為責任人被叫去調查問話,折騰了一周才擺平這件事。

  週一的例會上,卓月解聘了晚報的主編,又發了一通火,噴得其他人無關人員也縮著脖子認栽。之後她從會議室回到二十一樓的辦公室,一推門,沙發上正坐著個穿著軍綠風衣的長髮姑娘,略長的眼一笑就像只狐狸:「師父,罵了這麼久的人,口渴了吧。我給你泡了黃山貢菊,去火明目的。」

  卓月只錯愕了一下,就激動地走過去把人拉起來打量,苗桐看起來沒多大變化,也沒瘦,臉頰都鼓起來。她十分欣慰地笑:「還是南方的湯水養人,變水靈了。回來怎麼不提前跟我說一聲,突然蹦出來嚇人。」

  苗桐笑道:「到底是誰嚇人,離會議室幾十米遠就聽見您罵人的聲音,都不注意形象了。」

  「自從我做了總編,就從大家閨秀變成了老潑婦!」卓月見了她,剛才的壞心情早就煙消雲散,「這次回來多久,是有任務嗎?」

  「不走了,我已經辭職了。」

  卓月有些意外:「辭職?辭職了準備做什麼?」

  苗桐不好意思地說:「我這不是來應聘麼,看您還要不要我。」

  「要啊,當然要,你這樣的拎過來就能用的,打著燈籠都找不到幾個。」卓月使勁拍了拍她的肩,那股子高興勁兒好比大清早中彩票,「你這死心眼兒孩子說走就一聲不吭地走了,真沒想到還能回來。」

  苗桐老實地說:「其實我也沒想到。」

  「當初你走的原因,不是因為唐律對吧?」有些事情是苗桐離開了以後,卓月才慢慢想清楚的,苗桐很愛這份工作,絕對不會受不了上司給自己穿小鞋而離開。

  這件事苗桐的確應該給卓月一個交代。

  她看了看表:「師父你中午有時間嗎?我請你吃飯吧。」

  當初離開A市,苗桐與眾人說的是去上海,卓月聯想到白惜言的兩個姐姐都在上海,應該是有所照應,其實也是很放心的。只是偶爾覺得她心狠,除了逢年過節的短信祝福,其他都一無所知。

  苗桐將自己在南京的生活簡單地與師父敘述一遍,離開的原因也一語帶過。聽起來好像歲月靜好,並無什麼磕絆,除了最後的誤會。可稍稍有過經歷的人都明白,一個單身女性在外單獨打拼的艱辛。

  卓月記得自己像苗桐這麼大時,已經在晨報做記者,她是初生牛犢鋒芒畢露,有才華卻不懂得收斂,闖了禍自然有人給收拾,連上司都開玩笑似的叫她一句卓大小姐。她確實是個眾星拱月的千金小姐,不懂什麼叫畏懼。可苗桐完全與她相反,行事低調鋒芒內斂,受了什麼委屈也只是笑一笑,再大的事情都能咬牙忍下去,一雙單薄的肩膀什麼都能扛起來。

  就算是愛情,也可以忍,因為已經習慣了忍耐著不要去櫥窗裡看自己買不起的東西。

  苗桐攪著杯子裡的咖啡,輕噓口氣:「總之,就是這樣,都是沒想到的事。」

  「那你們有什麼打算,要結婚嗎?」

  「暫時沒有,現在這樣挺好。」苗桐補充,「我已經覺得很滿足了。」

  卓月沒有說話,其實她在擔心另一件事。

  「對了,白先生的換腎手術做了有多久了?」

  「六年了。」

  卓月當年做過一個報導,就是關於醫院換腎患者的調查,每年市內在等待腎源的有上萬個患者,可能成功等到的也只有一千多個。而且即使換了腎,也有一大堆的併發症在等著,很多患者熬不過一年。白惜言換腎已經六年了,對於換腎患者五年的成活率有百分之六十,可十年的成活率只有百分之一。

  苗桐投過來的視線,明朗的,淡然的,並不是一無所知。卓月心裡一揪,那些喪氣的話再也說不出來了,只好換了個話題:「對了,什麼時候能來上班?」

  「隨時可以,我感覺自己已經離開太久了。」

  「那就明天正式上班吧,下午先跟我去社裡認領你的辦公桌,跟老同事打個招呼。」

  下午苗桐就回了編輯部,熟悉的樓層電梯門一打開就是前臺那尊關二爺的像,香火依舊旺盛。前臺文員已經換了,這個職務通常更新不慢。苗桐走進編輯部,多是老面孔裡夾著新面孔,魁姐大叫一聲站起來露出高聳的肚子,原來是有喜了。

  唐律聽見鼓掌聲從辦公室裡出來,看見苗桐他露出意外的表情,卻很快笑了。

  「唐律啊,我把徒弟交給你了,這可是尖兵便宜你了。」

  他大方地伸出手:「苗桐,歡迎你回來。」

  疾風驟雨

  雖然是回到老單位,可畢竟離開了近一年,許多事情要重新接手,自然要忙上一段日子。大約是過去半年與白惜言在一起整日閒散,無所事事的日子過久了人就萎靡了。如今重新投入工作簡直是說不出的歡愉,她就是實打實的一個工作狂。

  白惜言也忙,基本上隔上一兩日就要去公司,還有些應酬也是要去的。所幸他愛惜身體,走哪裡都帶著家庭醫生,只求穩妥。只是再穩妥,他參與公司項目的事,也沒有跟姐姐們說,離得遠他也耐不住嘮叨。

  晚上吃過飯,苗桐提議去山上散步,初夏去山頂露營的人很多,從半山腰能看見山頂的篝火,山下城市裡的璀璨燈影如星海,路邊草叢裡蟲鳴聲熱鬧起來,微風徐徐,送來夜來香的味道。白惜言牽著苗桐的手慢悠悠地走,偶爾扭頭跟她說上一兩句話,苗桐懶洋洋地應著,或乾脆給他個小狗似的鼻音。

  閒聊間又想起公司最近競標的那塊地的事,白惜言突然問:「對了,替我們公司做個調查,你想住什麼樣的房子?」

  「……木頭的。」苗桐認真地想像,「童話裡的森林小木屋,不像鋼筋水泥那樣冰冷,木頭是有溫度的,好像會呼吸有生命,有種被森林擁抱在懷裡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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