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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九


  「您怎麼來了?……怎麼不打我手機? 」

  「……他們說你去食堂了,我反正沒事,乾脆等等你。」

  白惜言去了編輯部見苗桐不在,就在辦公室等她。做這一行的大多數都是認識他的,只見他手邊放著個碎花小包袱坐在苗桐的位置上看報紙,覺得這畫面違和得不可思議。可沒有人去跟他搭話,有十幾分鐘,他聽見苗桐的笑聲。

  論節氣已經快進了三伏天,外面熱得厲害,苗桐看見他的臉色白得厲害,於 是那眼也黑得厲害,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額:「你臉色不太好,沒中暑吧?這麼熱的天,您就不該出門啊。要是有事找我,我晚上可以回去的。」

  他說:「我只是路過。」

  而後苗桐看見了那個碎花小包袱:「這是什麼?這是帶給我的?」

  「便當……」白惜言掩飾地清了清嗓子,「張阿姨做的。」

  苗桐打開便當,機器貓的飯團,小章魚腸,胡蘿蔔雕的花朵,幼稚園小朋友的午餐。苗桐打開水果沙拉的餐盒,夾起一塊心形西瓜塞嘴裡,笑了:「水果沙拉也是張阿姨做的? 」

  苗桐盯著他笑了,張阿姨做的?要是她沒吃過白惜言做的飯,說不定她就相信了。誰會做沙拉醬會放糖粉和煉乳?他專門來送親手做的便當給她,卻說順路,真把她當孩子了嗎?畢竟小八歲,他要收養她,而後她就是白家老四。她相信,白惜言是真的疼愛她的。苗桐覺得很知足。

  「誰還會給你做午餐吃?」他敲了下她的腦袋。

  「你啊。」苗桐笑道。

  白惜言愣了愣,右手掩住嘴,被拆穿後不太好意思地看向一旁。苗桐突然想到自己已經將近小半月沒去看他了,她很忙,忙著工作。而且她有些逃避去見他,成為白家老四,名正言順地能繼承他的財產,這不是她想要的,就好像她在迫切地希望他快點去死一樣。

  可白惜言興沖沖地籌備著,他像個年邁的老年人,在家裡等著工作在外的兒女去看他。這個比喻不是很恰當。不過他現在的生活重心發生的偏移,除了養生和管些少量的公司事務,還多了一項就是「養」苗桐。

  她總不回家,他只能來看她。

  他也會想她的。

  苗桐握住他一隻手,柔順得像柳枝般:「……最近沒有那麼忙了,我想搬回 去,您總是胡鬧,我不放心。」

  白惜言心裡高興,表面不動聲色:「好啊,下班讓小莫跟你回去收拾東西。」

  回家的路上,白惜言興高采烈地想,終於肯搬回來住了,她果然是喜歡多啦

  夢

  於是苗桐就這樣搬回去了,她不得不承認她被多啦A夢的便當給收買了。這麼 逃避下去也不能解決問題,就讓他高興吧。想通這一點,苗桐反而輕鬆了,笑容也多了,在白惜言看來有些懶洋洋的小孩樣兒。他坐在沙發上看書,她會往旁邊一躺,把腳放他大腿上,眯著眼蹬蹬他的腰,意思是,捏腳。

  有回叫張阿姨看見笑著數落她,你也不怕先生累著,先生真把你捧雲彩裡頭去了。

  苗桐掀了掀眼皮說,捧得不高啊,還沒夠著星星呢。

  張阿姨直笑,就仗著先生寵你無法無天吧,乾脆嫁給先生養個娃娃,要不誰把你捧星星上去?

  白惜言心裡一咯噔,見苗桐閉著眼睛不作聲了,心裡有點惱張阿姨亂說話,就問,張阿姨,你的事情都做完了嗎?游泳池的水換過了嗎?把張阿姨瞪走,手握著她的腳掌,不知為什麼覺得手心火熱,她纖長的小腿和細弱的腳踝滑膩冰涼,像滑膩的蛇。

  那天晚上白惜言做夢了,他的夢很少,尤其是春夢。夢裡他一片火熱地貼著滑膩微涼的胴體,交歡對象的長髮纏著他的眼,他被那溫度迷得失了魂魄,醒來後自然是一片狼藉。

  自從他的上一個女朋友跟他分手後,他就沒有再交過女朋友。男人談生意興致來了,叫上幾個女人陪酒,從酒桌上一直陪到床上是很常見的事。他不止一次將生意夥伴送來陪夜的女人花錢打發走,倒不是太正經,只是他有潔癖,對純粹發洩性欲的肉體交纏沒半分興趣。在他某些朋友看來,他簡直是清心寡欲到不可思議。

  只是再清心寡欲,他依舊是個正常男人,難道是因為在家待久了憋出了毛病?於是隔了幾日謝翎那群人打電話叫他去夜總會看表演,正巧苗桐去外地出差, 他就去了。

  謝翎這群是什麼人?高幹子弟和紈絝富少,承蒙祖輩庇護,有些也真的混出了些名堂。謝翎是他初中時代的同學,也勉強能算個發小,當初源生落難他焦頭爛額時,他們家幫了不少忙。在旁人看來他算不得什麼好東西,可他對白惜言講義氣, 白惜言承他的情,於是兩人交情一直很好。

  不過謝翎知道白惜言愛乾淨,看表演泡美眉這種聚眾淫亂的事從不叫他,因為叫了他也不來,有時遇見氣不順還會罵他兩句。這次夜總會裡請來一對龍鳳胎的鋼管舞者,謝翎本著有新鮮玩意兒不能忘記兄弟的原則叫了他,卻沒想到他真的應下了。

  謝翎覺得太陽從西邊出來了,狗腿地跑到大門口去接,親親熱熱地挽著白惜言的手臂進了包廂。包廂裡五六個熟人,都是從前混在一起的,陳柏風見他進來撲上來挽住另一邊胳膊,掐著嗓子喊:「白少真偏心啊,只摟著謝翎那小蹄子。」

  白惜言笑著摟他:「來,讓哥哥也疼疼你這小蹄子。」

  眾人笑作一團,把懷裡摟著的姑娘推到一邊,紛紛來要白少疼。

  這個陳柏風家裡是做鋼鐵生意的,還沒成年就渾得不成樣子。前兩年他父親逼著他娶了家裡開金店的姑娘,他大婚時,白惜言在病床上躺著只剩下一口氣自然是沒去成。後來看謝翎拍的照片,那姑娘一米七幾的個子,減肥減成了個玉米秸,身上掛滿了明晃晃的金飾,被謝翎嘲笑說,娶了個陳列櫃。

  陳柏風當然不會守著個陳列櫃過日子,他本身就是男女不忌的,金屋藏嬌了個小模特,夜總會也有跳豔舞的小男孩相好。家裡的陳列櫃剛開始也哭也鬧,不過鬧著鬧著也就看開了,自己在外頭養了個小白臉。夫妻倆還真是天生一對。

  眾人鬧了一會兒,還沒到演藝時間,又玩老一套的劃拳把戲。男人輸了喝酒,陪酒的姑娘輸了脫件衣服。

  謝翎是個天生嘴毒的:「你們就不能玩點新鮮的?想看肉團子去奶牛養殖場 嘛。」

  那幾個姑娘不樂意了,撲上來給他香拳,有一個不知道是有心還沒心地倒在白惜言身邊,就笑嘻嘻地抱著他的胳膊不動了。他看了看那張濃妝豔抹的臉,皺了皺盾,謝翎連忙把那姑娘攆一邊兒去:「帶著你那身賤骨頭滾遠點兒,也不是白少是什麼人,髒不髒啊你。」姑娘是個懂得察言觀色的,忙訕訕地躲到一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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