學達書庫 > 青春校園 > 不配 | 上頁 下頁


  剛跑兩步,卻聽背後猛地一喝:「站住!」

  苗桐嚇得一哆嗦,立刻站住不敢動,也不敢回頭,只是盯著腳下的木板出神。

  「轉過頭來。」

  白惜言看女孩慢慢轉過身來,露出籠中被囚禁的雛鳥般的眼神,滾動著露珠和星光,驚恐的不安的。他怔住了,他記得這張臉,印象中還是她年少時的樣子。年少時瘦小不起眼的孩子,頭髮乾枯,臉色發黃,明顯是營養不良的模樣。不過這眼神,卻是生動如斯,根深蒂固地植入他的記憶裡。

  「苗桐。」

  ……

  苗桐一抖,退了半步。

  白惜言看出她的神經已經繃成一根鋒利的弦,他立刻放軟聲音,拿出哄小孩的架勢來,「苗桐,你怎麼會來這裡?是來找我的?……過來,到白叔叔這裡來……別怕……」他叫她過去,她就過去了,腦子像被他植入了什麼晶片,對白惜言的命令毫無疑問地服從。她沒有跑。她應該要跑的。可為什麼要跑。那一瞬間,她在想,理由是什麼呢?

  等苗桐想清楚要跑的原因,發現自己已經坐在屋裡的沙發上了。頭頂一棵長得枝繁葉茂的發財樹,全實木建的木屋,暖氣很足,白惜言在吧台裡問她,「苗桐,你喝紅茶還是咖啡?」

  苗桐已經鎮定下來了,抿了抿唇,「紅茶。」

  他將紅茶放在她面前,繼續剛才的話題,「你怎麼找到這裡來的?今天不上課?」

  「我畢業了,在報社工作,今天是社裡公費來泡溫泉。」

  「畢業了?」白惜言對這些孩子的狀況真的不大瞭解,一時有些愧疚,「抱歉,我平時……總不在國內。」

  「我懂,您很忙。」

  這個藉口白惜言自己都不好意思用,卻聽她為自己辯解,便笑著點了點頭。

  「您的身體怎麼樣?」

  「沒什麼大礙了。」

  苗桐抬頭打量他幾眼,又迅速垂下去。他皮膚雖然太白,精神卻是很好,隨即微笑,「您要保重好身體。」她對於這個人想瞭解的,也只有這一件事而已。白惜言也看出來了,這孩子竟真的是為他著想,不禁眉眼又柔軟了幾分。他少有以長輩的身份待人的機會,畢竟才三十歲,外甥和外甥女都還在撒嬌打諢的年紀。如今面對苗桐,心裡盤算著,既然學業結束了,應該是要關心一下她的生活。到底要從何問起,向來在商場上風雲不變色的人在其他方面其實並不健談,頓時被難住了,要聊些什麼才好?

  正為難著,苗桐已經站起來,恭敬地鞠了個躬,「白先生,時間不早了,我還要去跟同事聚餐,不打擾您休息了。請您保重身體。」

  白惜言如臨大赦,「好,你去吧,有事就給劉秘書打電話。」

  「我知道了。」苗桐笑著說,「謝謝您的招待。」

  她從進門就跟小學生似的坐得整整齊齊,紅茶放在她面前都沒動一口,他真談不上什麼招待。這個孩子好像禮貌得有些過分了,這樣守禮進退有度,也實在符合他的胃口。

  「今年春節,你早來別墅兩天吧。年前酒會多,我帶你去見些叔叔伯伯,做記者要有些人脈才能在業界吃得開。」

  這是要提拔他的意思,苗桐只是笑了笑,沖他揮手。

  這樣夢一樣的相遇,最好把當夢一樣的忘記。

  人生最可怕的不是美夢破碎,而是噩夢成真。

  苗桐過後就將這件事放下了,白先生說的話,她就當沒聽到。

  年關太忙,社裡要做尾牙,每個部門都要派個人來專門忙這件事。卓月把這件事派給了苗桐,手下一幫子人,要麼是青瓜頭,要麼是老油條,只有苗桐辦事認真穩妥。

  尾牙宴是十六號晚在麗金酒店,苗桐提前一日跟同事來佈置會場。到了頂層才發覺有彩帶噴漆落到車上,其他人不願意跑腿,只有萬年不抱怨的苗桐去拿。在停車場的電梯口,門一開,劉錦之就看見小個子的苗桐提著一大兜花裡胡哨的東西進了電梯。幾乎是下意識的,劉錦之搭了把手,苗桐有些意外,說了句「謝謝」退到一旁。

  電梯緩緩上升,劉錦之去二十六層,苗桐去頂層。

  「你們報社好像每年都做牙。」

  「嗯,總編是臺灣人。」

  頓了頓,劉錦之盯著那張鎮定的臉,轉了話題,「你為什麼要去找白先生?」

  苗桐氣勢頓時萎頓下來,「對不起,是意外,沒有下次了。」

  好姑娘,到底要幹嘛?是看上了白惜言的人?還是看上了白惜言的萬貫家財?

  劉錦之仿佛看見自己面前站著頭人面狐狸,他摸不透,從鼻子裡哼了一聲。前幾日白先生對他說,小年夜叫苗桐過來吃飯,家裡挺冷清的。白惜言的兩個姐姐都在上海,北方過小年是臘月二十三,南方是臘月二十四。他的祖籍在福建,所以白家的小年夜一直是延後一日的。

  「白先生叫你小年夜回來一起吃飯。」

  原來白先生還記得那件事,苗桐回頭笑了笑,「真不巧,那天我在外地有採訪任務。」

  「那我就這麼跟白先生交待了。」

  「嗯,謝謝您。」

  劉錦之覺得苗桐跟自己很像,具體哪裡像又說不出來。記得當時白先生助養苗桐時,他剛接手了白先生的秘書職務。源生地產是白先生的祖父白源生建立的,他的創業史和公司理念請了個作家撰寫成了傳記,進了源生的職員人手一冊。白源生是天生的商人,可他的兒子卻不懂經營,他當家十年,就淪落到沒有銀行願意貸款給源生。在源生岌岌可危時,年僅二十歲的白惜言回國接管了這個千瘡百孔的爛攤子。

  當時的劉錦之是個剛走出校門的青茬,名校出身,沒有工作經驗,尊嚴作祟於是高不成低不就。本來白惜言也沒打算聘用這個帶著滿身傲氣的名校畢業生,可是劉錦之面試出門時,白惜言看見他將門口擺櫃上的玻璃花瓶往裡面挪了挪,順手將百合花調整了一下位置。白惜言叫住了他,明天能不能來上班?

  劉錦之上班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辦理苗桐的助養手續,她去中學跟班主任說明來意,十二歲的苗桐站在他面前。或許是太瘦小的原因看起來更像個小學生,衣服很舊卻很乾淨,短髮像野獸啃過似的參差不齊,一雙帶著幾分世故與淡然的招子,叫人極其不舒服。

  歸根結底,嘴巴不甜又不可愛的孩子,沒有幾個大人會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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