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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


  一把海水藍一般的雨傘在黑暗中顯得特別不起眼。

  他往前走著,但每一步都那麼遲緩,那麼的猶豫。

  為什麼而猶豫?難道他竟然害怕見到白露。

  然後,他就見到了白露,蜷曲著頭蹲在槐樹下,鳳凰江般洶湧的雨水在她單薄的身上流淌。

  蓄電筒射出刺目的白熾光。

  光如太陽的射線穿透白露緊閉的眼睛。

  ——是哥哥來了嗎?

  白露緩緩地站起身,臉上帶著一個濕漉漉的微笑,她沖了過來,也不管身上的雨水與泥濘,撲入了傘下人的懷抱。

  「哥哥,白露害怕這樣的黑暗,閃電,雷聲……」她喃喃低語,淚水終於湧了出來。

  傘下人也覺得眼眶如藍田玉般溫熱,他擁緊了白露,用下巴摩挲著白露的頭髮,聲音低沉而沙啞:「不要怕。白露。我會一直在你身邊。」

  白露緊緊地挽著傘中人的胳膊,恐懼的心變得異常的興奮,她幾乎要大聲地嚷嚷:「哥哥,你記得我了!記得這一切了!」

  她的手輕輕地撫上傘中人的唇。

  ——冰冷的,帶著異樣的顫動的紅唇,如蘭花一般往上翹的唇角。

  「你是誰?」白露倏地推開了傘中的人,在刺目的光線中睜大眼睛。

  電筒的光平射著。傘中人的臉隱藏在黑暗中,只聽見他低低地歎息,把玫瑰紅的雨傘移到了白露的頭頂,他整個人暴露在傾盆大雨中,雨水在他綿長的黑髮上肆虐,良久,才聽見他輕聲說:「我是皇甫爍。」

  「對不起。」白露呢喃著說。

  皇甫爍露出尷尬的笑容,他輕輕地靠近一些,聲音清冷:「回去吧,要不曦、明、崇川都會擔心的。」話沒說完,他已經打著傘獨自往前走了。

  白露側過臉,咬著嘴唇,終於一跺腳,跟了上去。

  風雨越發地淒迷起來,如一卷哀怨的畫。

  白崇川撐著灰藍的雨傘站在風雨中。

  從下午撿到那張照片書簽開始,在緣緣齋中,他就偷偷地注意著白露的一舉一動。果然,晚飯後白露悄悄地避開眾人,為了不讓大家起疑,蓄電筒也不敢拿,獨自一人到儲物室找出一隻宮紗燈籠。

  風已經開始刮起來了,雲朵越來越陰沉,而這一個丫頭為什麼會如此的傻,在風雨欲來的時候提一隻宮紗燈籠去找照片書簽?

  從白崇川得知自己失憶前身份後,這是他第一次如此打量著白露。從前不知道為什麼,他的內心一直在抵觸著,不願意去回應白露的微笑,語話,關懷。

  他料定了白露會出來找書簽,卻沒有預計到白露竟不能等到明天早晨,也更沒有預計到除了他之外,神一般的皇甫爍也是這般默默地關注著白露。

  滂沱的雨勢漸漸地小了。

  白崇川一轉身,卻聽見了美人蕉畔傳來了????的濕重衣角翻動聲,天空劃過一道雪白的閃電,他凝神一看,那一叢美人蕉花已經被風雨打低了頭,在蕉叢中跌落著一把雨傘,蕉叢中佇立著一個衣袖皆濕的男生。

  男生的嘴角還噙著一絲嫵媚的微笑,可一雙桃花眼中卻有著隱忍的痛苦。

  這一個男生,即使在如此狼狽的情況下,卻依然有一股倦媚的風流意蘊。

  除了陸人曦,誰還能有這般的風姿?

  又一道閃電撕開天幕。

  偌大的天地有了一瞬間的明亮。

  在這短暫的明亮之中,陸人曦朝著白崇川一步步地走來。

  泥濘的濕地。青草尖上的水珠,從槐樹上垂落的雨簾。陸人曦似有若無地微笑著,一步步地走過來了。

  白崇川撐著傘迎上去。

  陸人曦的臉蒼白得嚇人,他的手指攀上了白崇川的胳膊,就好像是溺水的人找到了一根稻草一樣。他低聲地唱著一首歌。

  陸人曦的聲音就像是傳說中的三弦琴,清越哀婉而不摻一絲雜質。

  逾越一朵花的距離,

  我竟不知何時愛上你。

  從這一端走到那一端,

  月色的光,歲月在飛逝。

  我遇見了你,只是一段銀色的故事。

  7

  即使有一千個理由要我哭泣,那麼我也要找出第一千零一個理由微笑。

  陸人曦病了,他倚著窗臺的舊式木欞懶懶地把頭倚在臂彎裡。

  近旁的八仙桌上堆放著紅紅綠綠的藥片,陸人明站在一旁,無奈地看著像小孩子一樣耍脾氣不吃藥的陸人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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