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蓮花(14)_學達書庫

十四

　　母親這時的語氣，像個孩子。我的心，疼痛難當，忍不住也號啕大哭起來。

　　歲月轉身，母親和我的角色互換了。完成這個互換後，我體驗到了曾經母親面對我無休無止的病痛和拒絕治療時產生的煩躁與壓力，明白了我們的親情也會被生活的無奈和艱辛侵蝕得很粗糙，失卻了溫柔；但，誰都沒有把它丟棄，它深藏在血液乃至骨髓裡，從來都不曾消失過。外婆，今夜我又想起了您

　　窗外細雨綿綿，雨絲長長，扯出我的情思長長。

　　外婆，您知道嗎？今夜，我一個人坐在燈下想您。燈下的我，癡癡地望著窗外，匆匆飄過的綿綿雨絲，帶著我的思緒飄向天的盡頭。

　　夜已經很深了，我卻沒有一絲的睡意。想您的心潮此起彼伏，難以平靜，似乎要讓雨絲把我的哀思傳送到您居住的那個世界。

　　我真的不知道為什麼會這樣？今天這個雨夜很想您。又一次的失眠，想著您，想著屬於您的那個不可知的世界。

　　外婆，當我聽到您離世的消息，我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永遠的遺憾將伴我的一生了。

　　近幾年，我一直都在計畫在打算要去看您，可是……唉，現在一切都已太晚太晚了！

　　我曾經多次哼著《我想去桂林》的調子，反復填著一句詞：我想看外婆。

　　外婆，您知道嗎？您的女兒——我的媽媽，輾轉多年，一個人在他鄉漂泊流連；在西北，在被她稱為第二故鄉的天山腳下，在夢想與現實激烈撞擊的生活裡，依然塵封著這割捨不下的鄉情。總是如癡如醉的講述著關於您的故事，總是夢裡追隨著您操勞的身影。據媽媽講，您曾見過還未知世事的我，而我又是媽媽四個孩子中您唯一見過的一個，也許就是這個緣故，我感到由衷的驕傲和幸福。我萌生去看您的想法也已很久很久了，可是總是有這樣那樣的客觀原因阻止了行程。比如說工作脫不了身，孩子太小，老家太遠等等，然而，如今痛過了，哭過了，我才找到了我不能如願去看您的真正原因：那就是囊中羞澀。

　　由於這一點，爸爸和媽媽結婚四十多年，還沒有拜見他的丈母娘——我的外婆——您，由於這一點，我如今已過不惑之年，還沒有能去看望您。

　　外婆呀，我不是沒有孝心，也不是缺乏親情，我只是太無能，我微薄的收入使我無法踐行自己的約定！

　　曾經冬天的深夜，思念折磨我無眠。常常翻身坐起拿出您的照片，外婆，我看著您慈祥的面龐，努力想像著您的那雙插過無數棵綠綠的稻秧的手輕輕撫摩我的頭和後背的感覺。在淚水決堤的瞬息，一種已逝的溫情排山倒海，獨留一種迂回的餘味，縈繞在心間。

　　蒼天雲海依舊。可是外婆，您沒有等我，等我帶著您的外孫女婿和已經是大學一年級學生的重外孫去看您。您以96歲的高齡安詳告別了人世。

　　曾熟悉的面孔已然成了舊日容顏，微笑定格在從前，呈一種永恆的姿勢。只是，一切皆已遠矣。久經時間的洗禮，也許這些塵封在記憶裡的痛楚會淡去，可是，外婆，能見而未見的遺憾是不會遠離我而去的。這個遺憾將是我心中永遠永遠的痛！

　　當您成了回憶，我才變得成熟起來，才懂得擁有的現在的一切，是多麼值得珍惜。

　　我為因忙於自己的事務，忽視了和已年邁的父母交流而慚愧，為從未帶著母親去醫院做健康檢查而後悔萬分。

　　當您成了回憶，我才驚覺人生匆匆，情義無價。我將懷著感恩的心，活在屬於自己的生活裡。無論生活怎樣，將永遠保存著一個純淨的心靈、一張年輕的容顏、一段溫馨的日子。

　　生活呀，總是有揮不去的記憶。外婆，我生命中敬重的人，在我朦朧的淚眼中透著您清晰的容顏。我總想默默無聲地發自肺腑地呐喊：外婆，你在天堂還好嗎？今夜，我真的很想您！母親的藥茶

　　趕回家看望年邁的父母。臨別時，母親又遞給我兩大包東西。

　　我知道這是我每年都需要的。又是母親年年給我準備的。

　　兩包東西，一包是益母草茶，一包是薄荷、蒲公英混合茶。

　　益母草，藥書上介紹是一種草本植物，它含有硒和錳等多種微量元素，硒具有增強免疫細胞活力、緩和動脈粥樣硬化之發生以及提高肌體防禦疾病功能體系之作用；錳能抗氧化、防衰老、抗疲勞及抑制癌細胞的增生。益母草能益顏美容，抗衰防老。因為它可活血化淤，也是婦科良藥。薄荷、蒲公英，藥書上也介紹說是能清熱解毒的植物。

　　它們都是母親從山野裡采回來，洗乾淨，放在太陽地裡晾曬的。母親還細心地將它們用剪刀剪成常見的茶葉般細碎。她說，這樣沖泡起來方便。

　　捧著這兩包東西，我的心裡暖暖的。三四十歲的女人，還能得到母親這種如同關愛和呵護小孩子般的愛，是件多麼幸福的事情啊！

　　母親為我準備這些藥茶已經有好些年頭了。

　　少女時代，由於年少無知，在經期時間和夥伴到河壩洗衣服。河壩裡的水是從天山上流下來的雪水，即使是夏天，也是冰冷刺骨的。我因此遭了刺激，得了痛經的毛病。母親到處尋偏方，後來聽一個老中醫介紹說，山野裡那種叫益母草的植物，可以通經活血。於是，母親便去采了來，洗淨曬乾，給我煎服。就這樣，我的病才慢慢好起來。而母親卻已養成習慣，仍然在益母草生長的季節，採制益母草茶。一次，當我流露出我已不再需要益母草，以後別采了的意思之後，她說：咳，你是不用了。你的同事中的女孩兒也許用得著呢。見母親這樣熱心，我便不再說什麼了。後來，果如母親所言，她採制的益母草茶，治好了和我一個辦公室的那個女孩子的病。當我把這件事告訴母親，母親愉快地笑了。

　　至於那薄荷、蒲公英茶，那是專門治我的職業病的。

　　作為教師，天天講話，嗓子又幹又疼，若因問題學生著急上了火，那更是苦不堪言。母親說，喝了薄荷、蒲公英茶，清熱解毒，感覺就會好多了。

　　藥茶年年都在採制，母親頭上的白髮也一年年增多了，尤其是近兩年的病痛折磨得她身體明顯消瘦，連假牙也因牙床的急劇萎縮而不能佩戴了。記憶力大不如從前，常常丟三落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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