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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


  「破軍大人真是見外。」念卿狂冷笑一聲,「也好,來日方長,敝國難得請來一位主星大人,正想請您多住幾日。你們好好招呼大人吧。」

  說完,他轉身向外走去。隨從、地毯、桌椅、香爐統統撤了去,只留下幾名剽悍猙獰的獄卒立在門口。白麟初心中歎息一聲,又要開始了。

  粗重的鐵鍊重新將他的身體鎖牢在囚架上,接下來又是每天例行的一頓鞭子。頭一天是一百鞭,一日加十鞭。昨天,他默數至二百一十六鞭的時候昏過去了一次,被冰水潑醒後又挨了幾十鞭才算完。今日居然讓他一口氣撐到了最後。

  獄卒斜睨著他神色古怪地咕噥了幾聲,另一人則把手中早已準備好的滿桶水放到了地上,又去搬別的刑具。

  白麟初緩慢地呼出一口氣。身體已經幾乎失去了知覺,甚好,接下來還有大堆的戲碼要上演,越沒感覺越是好過。

  這十多天來,跪鏈、拶子、鐵鞋、釘床……他什麼都見識過了,烙鐵一寸寸地從小腿烙到脊背,終於讓他連站立都得依靠那足夠結實的鐵條。記不起是哪一天了,念卿狂輕撫著他的臉笑道:「聽說你們人類都是把烙鐵直接壓在眼皮上的?可是這樣一來,破軍大人不是立即就瞧不見末將了嗎?我還真捨不得您這樣漂亮的一雙眼睛呢。破軍大人,不如您再多瞧末將幾眼吧,我們過兩天再試試,如何?」

  鬼才想再看到他。那時他張著口,卻罵不出來。他的下頜骨被卸了下來。

  第一天他被鎖在這裡挨鞭子的時候,念卿狂手裡攥著從他身上搜出來的娃娃,冷笑著丟進盛著烙鐵的炭火盆裡。他的雙眼幾乎要噴出火來,手腳再怎麼掙扎也脫不開禁錮,一腔怒火吼出來:「混蛋!我要殺了你!」

  一鞭子結結實實地抽到他的臉上,額上漫溢下的血幾乎阻礙住了他的整片視線。接著一隻紮滿了尖刺的鐵棒搗進他嘴裡,混亂地攪和一通,他的上半邊臉、下半邊臉的殷紅很快就連在了一起。

  「破軍大人真愛說話呢。有時話說多了對嗓子也不太好呢。破軍大人您要計量著說,該說的就說,不該說的還是少說點吧。」念卿狂保持著淡笑,聲音輕飄飄地像在吟詩。

  第二天,他親自來給白麟初擦乾淨了滿臉的血跡,還在傷口上上了藥。

  「唉,昨天是我的人失手了,再怎麼也不能打在破軍大人的臉上呀。這麼好的樣貌,看著也是舒服的。」他坐在椅子上望著白麟初一下一下地挨鞭子,手指在桌面上慢悠悠地敲打,「破軍大人,關於元嬰的秘密您想起點什麼了嗎……不說這個也行,我們隨便聊點什麼吧。真是的,您不要這樣惜言如金嘛。」

  白麟初不想和他說話,也根本說不了話,他連瞪著對方的力氣也沒有了。

  念卿狂聳了聳眉頭,「既然破軍大人開不了口,末將就來幫你一幫吧。」然後他的下巴就被卸了下來。

  口是張開了,話卻更說不出來。念卿狂倒似乎是滿意了。

  「破軍大人今天無暇開口就算了吧。晚上您想好要說什麼了,明日末將再來洗耳恭聽。」

  他施施然走了。白麟初的下巴一則直掛著,當晚連食物也沒法吞咽。

  從此之後,只要他說了「多餘」的話,念卿狂就會用釘棒招呼他。如果他閉口不答,下巴就被卸了。本來,他想這只是一天吃不了東西的事,然而很快這便成了大事。他每天的食物只有一隻饅頭,獄卒用手捏著,狠狠塞到他嘴裡。若他吞咽不了或是饅頭掉在了地上,那一小塊粗糙的麵團便會立刻被丟進火盆中,化做黑煙乘風歸去了。

  幾次一經歷,他便怎樣也要叼住那一塊小小的饅頭,就如同手上再是血肉模糊,也要倒穩了那每天的一杯酒,絕不可漏在地上半滴一般。

  於是之後念卿狂問什麼他答什麼,不巧言,不滑舌,最多不知道的就說不知道。然而念卿狂一心想打聽的偏是他不知道的事。

  他只好說不知道。

  刑罰一天比一天加重,花樣百出,一個人這樣被折磨死去也是早晚的。這時求死的心或許比求生更加迫切些。

  白麟初一天天挨著,任誰看了都是一副十分不屈的樣子,並且他連一句「你們殺了我吧」的軟話也沒說過。他已經不成樣子的臉甚至越來越平靜,尤其是最近幾天,不少時候比起念卿狂那故作從容的笑臉還坦然了幾分。

  念卿狂想要他的破軍元嬰,不能直接殺了他,人一死,元嬰自然也就飛了。他只能嚴刑拷打來逼他交出來,可是再嚴酷的刑罰還是有兩種人逼不出的,一種是真正的鐵漢,大義凜然,寧死不屈,這種人是無疑的大英雄,往往連敵人也會肅然起敬的人物。還有一種就比較無辜了,那是真的什麼都不知道的人,連說謊也敷衍不過去。

  可笑的是這兩種人常常會被弄混,一概視作視死如歸。也許就如同現在的白麟初。

  其實他只是真的不想死,尤其不能死在這裡。他還有想見的人。

  他答應過,會回去的。

  因此,他無論如果都要撐下去,活下去。

  在這黝黑的牢獄之中,實在想找點輕鬆的話他便會去想念卿狂。那個酷愛裝模作樣的鬼人,比星部裡最精於修飾的貪狼星蒼朧穿得還要花裡胡哨。明明天天勞而無功,又不能殺之而後快,還要作出一副風流雅逸的形態,自己不累旁人都看累了,簡直蠢斃了。

  今天他後來那一身雪白的皮裘,揚起的時候掠過炭火,沾了一面子的灰。他自己卻不知道,出門的時候後依舊走得款款生姿,帶著滿屁股顯眼的黑點以及燒糊的幾點疤。

  「呵呵。」實在好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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