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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但是在哪裡呢?

  我想不出個結果來,只好回到床上睡覺。但根本睡不著,一閉上眼就能聽到她的聲音,走路聲,音樂聲,以及其他各種細小的聲音。平時根本沒有察覺,而這個時候卻如同雷鳴般震耳。

  李承玨說的對,這個地方我不能夠再住下去,我要儘快搬到他家裡,以免受到不好的影響。

  事情過去之後我已經不再難過,事實上,我平靜得連自己都意外。沒有大吵大鬧,沒有任性蠻橫,甚至連一滴眼淚也沒有。因為我知道這些是沒有用的,即使我炸平了整個世界母親也不會回到我身邊來。我的親生父母都已離世,但我還活著,我要忘記他們,一個人堅強地把該走的路走完。

  沒有人愛我?我可以自己愛自己。

  他媽的,一群不負責任的人,我憑什麼要緬懷他們?

  然而第二天我卻忍不住了,子甄趕來陪我收拾行李,家中只有一隻大行李箱,是母親去英國時用的,品質很好。我把衣服全部裝進去,過了一會兒又拿出來一些,放進去喜歡的書。但沒多久我又反悔,把書拿出來換了母親喜歡的唱片,可是唱片機卻無法帶走。

  還有我喜歡的餐具、小時候畫過的畫、僅有的幾張照片、我最喜歡的玩具、象棋、與母親喝酒時用過的杯子。魚子醬要不要帶?那是母親托朋友從國外帶回來的,味道非常好。

  內衣呢?今年我第一次穿內衣,是母親特意挑選給我的。全部是白色的棉布質地,鏽著小碎花,很可愛。

  還有一隻音樂盒,樣式還很新潮,我小時候喜歡極了。

  我跑來跑去,一會兒後悔一次,把行李箱清空再裝進新的東西。如次反復,子甄在一旁看著,實在忍不住了,拉住我大叫:「蔻丹你幹什麼?你又不是永遠不回來了!」

  「可是這些東西我都需要的呀,」我說:「我習慣了這一切,沒有它們我找不到家的感覺……」

  說到一半時,我的眼淚不受控制地流出來,洶湧成災。我乾脆坐到地上去哀嚎,這是我第一次這樣的哭。小時候我很嬌氣,一點點小事就忍不住鼻子發酸,母親常常冷眼旁觀:「這種事情有什麼可哭的?你將來要遇到的煩惱比這大得多,也痛得多。」

  她說的對,現在我已經遇到比那些小事更痛的事情,但她高估了我的承受能力,我根本沒辦法面對那種痛楚。

  就好象有個人拿著一把刀,把你的心割一塊取出來。沒有麻醉藥,你要忍受那種痛苦,還要看著你的心臟繼續跳動。

  子甄在一旁手足無措地看著我,李承玨這時候來接我,看到這情形便說:「哭出來就好了,讓她哭吧。」

  子甄便坐到旁邊握著我的手,看著我哭。

  我哭了整整一個下午,終於不再有眼淚流出來。之後我洗了把臉,眼睛紅腫地上了車。結果隨身帶著的只有幾件換洗的衣服而已,書可以再買,正恩送給我的發條機器人也一起帶上,還有一張小時候的黑白照片。

  母親沒有任何照片,我從她房間裡隨便拿了一把梳子當紀念品。然而不久後這只梳子就不知道丟到哪裡去了。

  車緩緩開出巷子,暮色中的家像一座城堡,灰色的屋頂,背景是快被燒盡的天空。我一路看著院子裡的那棵樹,它已經很老了,樹冠不再如當年一般繁盛,有風吹過時會有葉子掉下來。

  就好象一個時代的結束一般,滿是蒼涼。

  我對自己說:王蔻丹,你從此只剩下自己,所以你要比任何人都堅強。

  然後我轉過頭去,將一切過往全部留在身後,大步地向前走去。

  我的童年便與這個夏天一同結束,而新的生活即將開始。

  Part two 瑤光歲月.廖德偉

  Chapter Ⅰ

  兩年之後我十五歲,在嘉迪學園讀書,今年正式升高中。

  嘉迪學園是本市最好的私立學校,地處城市東部,翻過一座山就可以看到海,風景美麗的如同風景畫。校園規模也極大,高中部與初中部分開,至少六棟教學樓,八棟宿舍樓。牆身一律是淺灰色,有尖尖的頂,很像那種英國式城堡。

  李承玨擔心我一個人孤單,於是安排子甄一起進來。去年子甄升入高中,而我還在初中混日子,想見他一面要走二十分鐘的路,簡直苦煞了我。現在好了,我們又重新離得近了一些。

  這依然是酷暑,剛開學,子甄來幫我換宿舍,我的東西不多,一隻紙箱子就足夠。而我的舍友佳旺連衣服就是我的三倍,她可憐巴巴地懇求子甄:「你幫我搬一箱好不好?」

  佳旺是我這兩年內唯一新交的朋友,她長相十分可愛,圓臉,大眼睛,很小孩子脾氣,喜歡穿碎花的裙子,圓頭皮鞋,像個嬌貴的公主。但性格十分單純善良,是真正的溫室花朵。她父親在法律界做事,母親早年是一名醫生,後來專職做家庭主婦。我見過她母親,長相很溫和,氣質嫺靜,是我喜歡的那一類女人。

  我們跑了整整一個下午,終於是把東西全部移了過來,之後去食堂吃冰。三個人圍著一張桌子坐下,沒多久就有人來搭訕:「你是王蔻丹,在哪一個班級?」

  我裝做沒聽到,子甄抬頭瞪那人一眼,那人立刻走開,佳旺忍不住笑了起來。子甄在學校是名人,因為他的考試成績永遠第一。可是他不喜歡與人打交道,除我與佳旺外全部冷眼處理。這一年他身高直逼一米八,清瘦,有一股清高的氣息。曾經有女生終年如一日地寫情書給他,他一開始不計較,時間長了開始厭煩,當著那女生的面把信丟進垃圾桶。

  私底下我問他:「你喜歡哪一類女孩子?」

  他淡淡地答:「你明知我對哪一類都沒興趣。」

  我假裝震驚:「難道說你喜歡男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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