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青苔，半壁薔薇(29)

二十九

　　竹子要送我們回校，蔡小葵說："你們走吧，我還要去街上買點東西。"

　　其實我明知道蔡小葵只是不想摻和在我和竹子中間。我拉住蔡小葵，她拍著我的頭說要乖薏米。我白了她兩眼，心想晚上再找她算帳。

　　一路跟竹子走回去，居然能保持靜默的姿態。月亮爬出來，月色頃刻如水般傾瀉，月亮像懸掛天空中的一塊硬幣。星星很稀疏，芝麻一般散在深藍色絨布樣的天空中。

　　竹子猛然止足，站定，目光不知為何，灼灼的，仿如流火。月光在地面上勾勒出他的影子，與我的影子混在一起。他說他想起來了，那天，我提議玩"能不能遇見"的遊戲，後來，原辰認為這樣東逛西走，遇見彼此的機會就更少了。因此，他們在街邊公園的長椅上呆坐了一個下午，一直耐心地等我們。

　　我一聽，霍然一驚。為什麼？這一切都是玩笑還是捉弄？我們也坐在那裡等，最終仍然錯過？

　　"你們……坐在哪邊？"我惴惴地問。

　　答案從竹子的喉嚨裡吐出來，可惜的是，他們曾經坐在公園那一邊，我們坐在這一邊。中間隔了一個公園的距離，竟使整個故事的結局截然相反。而天空卻是同樣的一片，空氣是對流的一團，只有我們，誰都不曾意識到，對方就在十幾米開外的旁邊。只剩錯失的無奈，落在夜晚的風裡，吹出隱約的聲音。

　　竹子問："那麼，你們究竟在哪裡逛呢？"

　　我遲疑了一陣，沒有告訴他我們坐在他們的不遠處，否則，兩個人合併起來的憂傷與無奈必定會翻天覆地。

　　竹子轉身離開的時候，我正跑上樓梯，在樓道口望著竹子一步步走遠，那襲影子，似乎帶著遲疑，沿著牆角漸漸挪遠，直到淡去，消失在某一處。

　　我為了一場班會活動費盡心機。這場活動在蔡小葵的眼中基本不值得一提，我卻格外認真。活動的主題是：尋找你眼中的出其不意。

　　星期五下午，我獨自去爬山，沒告訴蔡小葵和路北若。當蔡小葵問我今天去看原辰麼？我搖搖頭，收拾了背包出門，引得蔡小葵瞠目結舌，隔了會兒，她追出來，也許要問我去哪裡。我卻偷偷跑到樓上躲起來，為了不讓蔡小葵抓住我，然後繞到另一邊樓梯飛跑下去。

　　終於一個人，走進郊區的那座山。平時眺望的時候，覺得它很矮，在眼前的時候，竟如此高大。山徑上佈滿了樹木和雜草。每走一步，都踩到茂盛的草葉和豐美的野花。還有不時飛過的蟲子，撲閃著薄紗般的翼。

　　我想念小時候，每當夏天，我和原辰捉蟋蟀。最後我竟捉了滿手的螢火蟲，那些仿若綠色寶石的點點螢光總在我記憶裡負隅頑抗，不忍熄滅。

　　我拿出手機，斂息凝神，給飛行中偶爾停在某張綠色葉片上的蟲子拍特寫照。

　　那些突兀的野花，雖然小，也在竭力綻放屬於它自己的美。那些倔強的草兒，即便被我踩在腳底，依然不放棄蓬勃的生長。所有的這些野花，雙腳下的野草，都被我一一拍下來。

　　這些，都是我眼中的出其不意。我堅信。

　　回到家，我就開電腦進行照片處理。把背景做適當的修改，一下子空落落的，沒了底。我急吼吼列印出這些精心拍成並且製作的照片跑去找原辰，突然很想很想見他。

　　原辰的房間裡很安靜，他在沙沙翻著書，一本少女漫畫雜誌，他讀得很認真。我湊過頭去看，居然是我愛羅的漫畫。

　　原辰見我來，猛然合上書："你……你怎麼來了？"

　　"我愛羅很可愛吧？"我狡黠地笑，"你不用藏了，我早知道你是去買這本漫畫雜誌的時候遇上那件事的。"

　　原辰乾咳了一下。我知道他對我仍然是關心的，否則又何必大費周章去買這些比較貴的少女雜誌，只為了看我愛羅的連載呢？

　　我把那些照片丟給原辰，問："看看，覺得怎麼樣？"

　　原辰細細地一張張看："不錯呀，很生動。"

　　我抿嘴笑，原辰的喜愛使我心花怒放。

　　出其不意的班會活動正式舉行，班裡兩個最默默無聞的女生居然跳起了嘻哈舞，那一招一式，看得大夥呆了過去，甚至還有一個地板動作。這個舞蹈，震懾住全場，令人跌破眼鏡。最終的無記名投票評選結果，的確是她們獲勝，可恰恰使我大感出其不意的，是我的照片下，居然一票都沒有。

　　我忽然想，也許這個時代，已經不需要這些安靜詮釋著某些力量的東西了。就如那張霧景，那些霧氣繚繞著，多麼像某個因為昭然若揭的想念而遺留的痕跡。可惜，沒人懂吧？沒人懂得我曾面對那片霧氣深刻思念過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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