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壁青苔，半壁薔薇(1)

一

　　第一章 "竹子"

　　何奕忻在手機裡傻乎乎地喊我："孩子它姥姥，孩子它姥姥。"

　　我正在學校餐廳裡吃著熱騰騰的牛肉老湯麵，差點兒一口噴出去。兩秒鐘後，我終於恢復鎮定，不鹹不淡地回答："呃，孩子它爺爺。"

　　這個詞語讓旁邊在座幾位男的、女的、高的、矮的、胖的、瘦的、認識的、不認識的同學驚訝到停下了筷子行注目禮的地步，蔡小葵更是張圓了嘴巴，露出一副誇張的表情。我吐了吐舌頭，恨不能海扁何奕忻一頓。何奕忻在那頭卻嘿嘿笑著，頓了頓，一副調侃的口吻說道："怎麼一副想扁我的表情？"我猛然站起身，四周打望。餐廳的玻璃門外，站著一個很高很瘦的男生，左手放在耳朵邊上。我心裡一陣疑惑，他就是那個該死的何奕忻嗎？

　　蔡小葵抬著頭望玻璃門外，嘴裡喃喃說道："有美少年耶……哪個班的呢？怎麼很眼生？"我看了看蔡小葵。她一向是花癡女，哪個班有美少年，資料背景什麼的在她不懈的努力下，會像檔案般存進她那顆不大的腦袋裡。多數時候，女生紮堆討論男生，她都會如數家珍一般報出對方的星座血型。這個少年，如果沒在蔡小葵的腦袋裡存檔，那麼百分百是陌生的了。

　　我又看了看門外的少年，會是他麼？

　　我不知道何奕忻長啥樣，也不知道何奕忻有多高，更不知道何奕忻體重多少。甚至，我不知道何奕忻到底是男是女。我對他的唯一瞭解，就是"何奕忻"以及他的網名"竹子"這兩個代號。可是，他卻知道我長啥樣，我有多高，我愛吃什麼，還有……我是男是女，荒謬吧？

　　正在心裡犯嘀咕與抗議的時候，玻璃門外的少年已經跨進餐廳了，個頭明顯很高，陽光被擋去許多。他嘴角斜翹著，朝我走來，一路引起不少女生的注意，大家都把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嘴裡還不忘竊竊私語。

　　當他站定在我面前時，我發覺自己需要微微抬頭才夠得上他的目光，我情不自禁地蹦出一句："你果然像竹子一樣高。"他呵呵笑了，對我說："初次見面，請多多關照！"我剛滿足於他的禮貌，誰知他頓了頓，又來了句，"孩子它姥姥！"

　　四周傳來竊笑聲，蔡小葵突然很不合時宜地大笑起來。我咬了咬牙，惡狠狠瞪了蔡小葵一眼，拎起書包離開餐廳。何奕忻在身後一步步跟著。走到操場上，何奕忻沉默著就如同一個認錯的小孩。

　　我的氣消了，停住腳步，轉身。何奕忻居然刹不住車，一頭撞上來。我趔趄一下，身體往後倒。何奕忻忙伸出長長的如同竹子一樣的手臂，一把將我攬在懷裡。

　　幾秒的停頓後，我仰著頭看到何奕忻的眼睛：黑色玻璃球像一面鏡子，有些清澈的風景在裡面閃爍跳躍。

　　還沒來得及細細分辨清楚彼此眼睛裡的風景，我們都聽見一個聲音在背後喊："薏米---薏米---你的飯盒……"

　　蔡小葵，又是那麼不合時宜地出現。

　　認識何奕忻，像一場亦真亦幻的夢。而對於何奕忻喊我"孩子它姥姥"，實際上，不過是我家QQ寵物小妞成年了，結婚了，然後生子了。於是，我連續跳級，搖身變成姥姥，何奕忻變成爺爺。這中間的媒人是原辰。

　　兩個月之前的某天，我家QQ寵物小妞終於轟轟烈烈成年了，那種成長是帶著隱忍、急切以及新鮮的感覺。為了看婚後的寵物會變成什麼樣子，我急吼吼地在QQ上喊原辰："原辰，做紅娘吧？"

　　原辰發了一張很驚訝的表情過來。我忽然惡作劇地歪倒在螢幕前。

　　"原辰，幫我介紹個少年吧。"

　　"原辰，他要帥哦，還要會打工掙錢買巧克力哦。"

　　"原辰，你在不在看嘛？"

　　半晌，原辰的電話撥了過來，他在電話裡一本正經地喊道："薏米，你受什麼刺激了？"

　　我拿著電話笑倒，原辰卻用嚴肅認真的聲音問我："薏米，跟我說說發生什麼事了。"

　　我停止了笑，也換用嚴肅認真的聲音，鄭重地解釋事情始末，將我家寵物小妞的婚事強硬託付給他。原辰聽完，無可奈何地說："薏米，你越來越頑劣了。"說罷，假裝生氣，掛了電話。

　　原辰說那句話的口吻，令我的心情兀自沉了沉。

　　我和原辰雖然年齡相同，他卻總是喜歡擺出一副大哥哥的姿態來關心我，很穩重很恰如其分，沒有愛情的味道，有時甚至那麼固執。他隨口說出責備我的話，我想像得到，他的眼神更像親人，有關切，卻不帶任何企圖。這種感覺也許很美麗，但是，並非我期許的。

　　就仿佛爬一座山，我想要的風景在半山腰，卻偏偏爬到了山頂。

　　重新回頭下山，我願意。可原辰呢？他或許正迷戀著山頂的風景吧。

　　一個星期後，原辰依然沒有動靜，他的老鼠頭像安靜地亮在好友欄裡。我一次次打開對話方塊，又一次次關閉對話方塊，有那麼幾秒鐘，我突然害怕跟原辰說話。

　　最終，躊躇半晌，還是用依舊的頑劣口吻催促原辰，發揮出無敵的藤蔓植物能量，大肆威脅："你不給我找我就天天纏著你纏到你無法呼吸。"

　　原辰妥協，我猜測電腦那頭的他必定是一副無可奈何恨鐵不成鋼的表情。他把何奕忻的QQ號加給我，QQ的昵稱寫著---竹子。從那天起，何奕忻就以一根瘦瘦長長竹子的身份順理成章地闖進我的世界。

　　何奕忻家的寵物小帥哥買下最貴的戒指，娶了我家小妞。

　　婚禮在虛擬教堂舉行，卻有真實的婚禮進行曲在耳邊回蕩，就如親身出席一場以愛的名義舉行的現實婚禮，我沉浸在那種歡樂溫暖的氛圍裡半天回不過神。

　　何奕忻發消息過來，說："小妞，以後我會努力打工買巧克力養你。"

　　看著這句話，如同一種誓言。儘管我知道何奕忻指的是虛擬寵物。

　　我想如果我的寵物小妞嫁的是原辰的寵物，那麼，今天說這句話的會不會是原辰呢？轉眼，我就否定了自己的想法，我想原辰一定會說："對不起，小妞，我不能娶你，我們是兄妹呀，但我一定會為你的吃喝買單的。"

　　原辰也真是這樣做的。我的寵物小妞在成長過程中得到原辰很多贊助。只是，當原辰的寵物成年後，卻一直單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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