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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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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知道剛剛吃完飯就趴在桌子上面容易脹肚,她還是俯身從地上的書包裡面掏出了米黃色的大象抱枕扔到桌上。對於這個像變魔術一般出現在桌子上的抱枕,其他三個人都吃了一驚。洛枳習慣性地做了兩個深呼吸,揉了揉胃部,然後眼睛微閉很愜意地向下倒。 她直接砸到了桌子上面,顴骨和桌面接觸的時候發出巨大的響聲,半個自習室的人都回頭朝她的方向看。洛枳沒有叫出聲來,只是用手狠狠地壓著臉頰,疼得淚水在眼圈裡打轉。 她抬起頭,惡狠狠地瞪著坐在桌子對面的張明瑞。 張明瑞正把嘴巴張成O形故作驚訝地看著她,懷裡正是被抽走的大象抱枕。洛枳許久沒有說話,只能低著頭按住顴骨來止疼,等到眼淚慢慢歸位,她才重新慢慢抬起頭來,咬牙切齒地輕聲問:「你,你想死是不是?」 張明瑞笑得像個惡作劇得逞的七八歲孩子。 七八歲,狗都嫌。 洛枳迅速站起來,身子探到前方一把將抱枕抽回來,按在桌子上面,沖對面的人狠狠地一齜牙,然後臉朝下把自己埋進米黃色的夢裡面。 她睡覺的時候喜歡用雙手環抱住枕頭,臉朝向右側。閉上眼還不到兩秒鐘就覺得臉上發燒。 他坐在右邊。 即使他可能根本沒有看她,她也能隔著眼皮感覺到射向自己的視線。她皺了皺眉,迅速把臉轉到左邊去了,只留下一個後腦勺。 洛枳漸漸入夢,恍惚中聽到對面椅子被挪開的聲音,好像是有人離開了書桌。 等她睡眼惺忪地爬起來的時候,對面的位置沒有人,張明瑞和許日清都不見了,桌子上面只有兩堆書和幾張草稿紙,還有淩亂的七八隻筆。 她朝右邊看了一眼,盛淮南也不在,銀白色的鋼筆還沒有蓋上筆帽,反射的陽光一下子晃到了她的眼睛,她一偏頭躲開,肩頭的衣服滑下來。 這才發現,她身上竟披著盛淮南的黑白灰拼色羽絨服,滑落下來的時候帶走了大部分的溫度,她打了一個哆嗦,趕緊把衣服拉上,小心地把胳膊伸進袖子裡面穿好。寬大的羽絨服把她包圍起來,難以言說的溫暖。 洛枳忽然想起什麼似的,小心翼翼地舉起袖子,聞了聞,然後滿足地笑。果然也是有油煙味道的。 其實他們都一樣。 她把臉頰貼到抱枕上,雙手環抱住自己,用羽絨服的溫度溫暖自己。胸口有個角落變得酥軟,可是,也只是一瞬間。 洛枳伸手幫盛淮南蓋上筆帽,然後站起身,抓起桌子上面的手機錢包,打算到空氣清新的地方轉轉清醒一下。她把手伸進羽絨服的口袋的時候,不小心碰到裡面硬硬的一個東西,掏出來一看,是一個棕色牛皮錢夾。洛枳用指尖在皮面上輕輕敲了兩下,想起江百麗錢夾裡面陳墨涵的照片,不禁猜測,這裡面會不會也有一個人的照片? 她沒有打開,重新放了回去。 手揣在口袋裡。新年那天,葉展顏的手也揣在這個口袋裡取暖。 揉揉發麻的臉頰,她覺得胃裡面存了好多氣,想打嗝又打不出來。走廊清冷的氣息讓她微微打了一個寒戰。 窗外是一片灰白色的景致。洛枳印象中的北京沒有紅牆綠瓦,也沒有方方正正的盛大厚重,這個城市披著灰沉沉的外衣,挾帶著灰沉沉的空氣。暗淡的色彩像是用落了葉的枯枝塗抹的,偶爾一陣冷風帶著塵埃和廢紙翻滾,給畫面帶來那麼一點可憐的動感。 洛枳抬頭發現自己已經繞了好幾個圈,走到了二樓的科技圖書文庫。她心知這一類的著作自己能看懂的不多,除非裡面有《十萬個為什麼》,正要移步離開,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啜泣。 走廊空無一人,文庫門口只有一個正在打盹的工作人員趴在借閱處的漆木桌子上。她四處打量了一下,在右側的樓梯口看到一抹紅色的身影。洛枳挪過去一點,抬起頭——許日清正坐在二樓通向三樓的樓梯臺階上,頭埋在膝蓋上,看不清臉。透過欄杆,她還能看到站在通向三樓的那段臺階上的一雙鞋,側面一個大大的白色對號。 張明瑞和許日清。 許日清努力壓抑著,卻仍然有隱隱約約的哭聲傳過來。洛枳退後一步,輕輕地走開。 突然背後傳來一聲沙啞的帶著鼻音的問話:「你是報復我吧。我是想跟你道歉的,但是覺得重提那件事情很難堪,所以才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和你相處的。其實你是在報復我,對不對?」 「我真的沒有。」 「你有!」 「你聽我解釋……」 「我才不聽!」 洛枳差點不合時宜地笑出來,不由得停下腳步。 「其實我是知道的,」許日清的聲音幽幽地在走廊中回蕩,「耶誕節那天,我們一起去798。你們宿舍老……反正有人和我說,你剛一回去,就被他們幾個押解進屋,他們逼你說和我的進展,你卻說我們只是朋友。」 「你說你喜歡的是別人。」許日清慢慢地說。 張明瑞沉默著,洛枳等了許久,也沒聽到他的回應。 「我早就想問你,可總覺得問出口實在是難堪,萬一呢,萬一你是因為不好意思而胡說的呢,萬一呢……那樣多傷感情。」 世間大多的陰差陽錯,其實一開始總是可以說清楚的,不是不可回避,也不是造化弄人。阻擋在其中的,卻都是彼此的自尊和所謂的體諒。洛枳輕歎。 「其實我都猜到了,」許日清冷笑,「其實你喜歡——」 「我以為你能吃一塹長一智。你適可而止。」 張明瑞冷淡乾脆的聲音讓抱著胳膊靠在牆上偷聽的洛枳略吃了一驚。她知道自己其實一直低估了張明瑞。盛淮南是一道光,硬是把周圍的一切都照出了陰影,比如張明瑞。他在洛枳的生活中一出場就是以一個愛傻笑臉紅、總是掐架卻常常嘴拙的單純大男孩的身份。然而今天在報刊亭門口,他態度極為自然地接了一句話緩和了三個人的尷尬,洛枳才開始正視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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