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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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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這……我不知道。」 「我從小就沒有爸爸,我連我爸爸長什麼樣我都不知道。他們以前有過一張合影,那種老照片,照出來以後上顏色的那種,可後來不知哪去了,可能讓我媽扔了。我都不記得我爸爸長什麼樣。小時候和我一塊玩的那些小孩都叫我『小雜種』。」她忽然對著他笑了一下,「可能我就是一個私生女吧,和貝貝一樣,不過我爸肯定不是大明星。」 她笑了,為自己的調侃自鳴得意。老安看著她,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你還有兄弟姐妹嗎?」他問。 她搖搖頭,無辜地絞著雙手。她坐在那裡像一隻剛出生的小貓或者剛被淘氣的小孩捉住的小鳥。點點早就被吵醒了,此刻正在溜達。它走到老安跟前聞了聞,奇怪的是竟沒有叫。她抱起點點貼在臉上,它的小肚子正在微微地顫抖著。動物都是有靈性的,它嗚嗚地叫著,像哭。她和它在他眼裡,此時是一樣的可憐,讓他心疼,難受的是,他卻什麼都做不了,他甚至不能抱一抱她,拍拍她的肩膀安慰她。他不敢。 他開始環顧這個房間,鮮豔的顏色和氣氛不配。「你剛結婚?」他問。她忽然對他笑了一下,那天真的笑容在眼淚的裝扮下顯得有點詭異。「你要是能胖一點就好了。」她幽幽地說,盯著他的腳,然後和他疑惑的目光對視。「我想讓你抱抱我,我想躺在你懷裡睡一下。我自己呆在這裡害怕,我不敢睡覺。你能抱著我嗎?整整一夜都抱著我?」 她眼裡裝著讓他想哭的東西。他張開了有些僵硬的雙臂。 他沒結過婚,更別提孩子了。他想,如果他有孩子的話,也比她小不了幾歲。如果他有女兒的話,那麼他就應該熟悉怎麼哄孩子睡覺了。 他們都沒脫衣服,被子搭在身上。他坐著,她枕在他的大腿上。她輕輕地拍了拍他的大腿笑著說,這裡肉最多!她枕在上面的時候還問,我的頭重嗎?他說,不重,快睡吧!他的手就搭在她的肩膀上,輕輕地拍打著,好像還哼了歌。他做夢也不會想到他們會這樣!夢裡,她好像在喊「媽媽」。仔細聽聽,又像是在喊「爸爸」。爸爸,媽媽,媽媽,爸爸……她真的很困了。 果果再也睡不著了,她知道,她再也睡不著了!她懷孕了,剛剛才知道。驗孕紙上顯示出兩條線,陽性,懷孕了。這個孩子不是張小京的,不是James的,不是那個拍過一個沒拉褲子拉鍊廣告的群眾演員的,不是ABCDEFG的,而是……她怎麼也想像不到的冷乾!她知道這是那次不負責任的賭氣的狂歡後的代價。就是那次!肯定是那次!把張小京灌醉以後的轉天!她沒想到她會懷孕,她真沒想到!她真的以為冷乾像他自己說的那樣「沒有那個能力了」。她信以為真,她甚至放心大膽地不用避孕套。她受騙了!事實對她進行了最無情的嘲諷。打掉!沒說的! 不過,也許還有用?還有9個月的時間,怎麼知道這個孩子就沒用呢?張小京也許不相信,但是南北會信。南北會……哦,她稍稍覺得自己有一點可恥,要利用別人的好心腸。可是,她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走著瞧吧,但願派不上什麼用場。但願,但願…… 再來的時候,老安帶了一副圍棋給南北。那副圍棋很特別,南北問他是用什麼做的?老安說,那是他插隊的時候自己親手做的,木頭,樟木。他插隊的那個地方就數樟木多。南北說,我第一次聽說圍棋還能拿木頭做,我老家也產樟木,聽說還出口呢,可也沒人拿它做圍棋。老安問,你老家在哪裡?南北報出一個地名,老安手裡的圍棋盒突然掉了,黑色的棋子撒了一地。 「你怎麼了?」南北好奇地問。 「沒什麼,沒什麼!」老安慌忙蹲下身子撿棋子,結果卻劇烈地咳嗽起來。 「你看,又咳嗽了吧?不想撿就別撿,何必來這套博取別人的同情心?」南北笑眯眯地挖苦老安。老安捂著胸口咳嗽說不出來話,他看著蹲在地上的南北,心想,不會這麼巧吧?我竟在她的老家插隊? 「你教的那些小孩有我這麼聰明嗎?」才學了幾天圍棋的南北就得意地問老安。她確實很聰明,也許天生就是一個下圍棋的料,就像當年的老安一樣。因為會證明畢氏定理,老安考上了漯城大學,畢了業分配到機床廠,休息時間就拿出插隊時做的圍棋解悶。結果棋越下越好,從副業變成主業。90年代下海風狂吹,成就了冷乾那樣的「弄潮兒」,也給了老安這樣「玩物喪志」的人停薪留職的機會。他就是喜歡圍棋,只想守著圍棋過日子。 黑子、白子,世界只有兩個顏色。世界被分割成黑色與白色。黑色是天空,白色是雪地。黑色是男人,白色是女人。黑色在沉睡,白色在號叫。黑色將白色囚禁,白色將黑色擁抱。他摯愛的圍棋——簡單。 「喜歡圍棋也不耽誤你結婚啊,你們那年頭大學生多吃香啊!也不像我們現在,研究生都烏泱烏泱的。」 「我個頭太矮。」 「你不會找比你更矮的?」 「將來生出來的孩子不就更矮了?」 「你還挺為下一代著想的!」他聽出她的口氣是諷刺的。「那你——怎麼解決問題?」她壞壞地問,「哎,你們那時候有『小姐』嗎?」 「我們那時候流行『破鞋』。」 她放肆地笑起來,他也跟著笑,不出聲,看著她笑。她笑夠了,接著問:「那你沒弄一雙來穿穿?」 「不敢。」 「奇怪了,那你怎麼敢給我打電話呢?才見一次面你就敢給我打電話,你現在的膽哪去了?」 他嘿嘿地笑,不說話,放下一枚棋子。她見了,驚叫起來:「你太卑鄙了!趁我不注意偷吃我子!不算,不算!」 「輸就要輸得起,有點風度。」他教育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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