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記·第三十九出

第三十九出

　　（旦上，唱）

　　〖玉瓏璁〗一春愁似織，風雨苦相摧，空使我寸心灰。（貼旦上，唱）老母心腸窄，懷抱幾時開，災禍一齊來！

　　（旦白）

　　〔阮郎歸〕
　　夜來風雨急相催，殘紅落滿堦。鶯啼燕語任疑猜，重門更不開。
　　愁母病，憶多才，相思春又回。天涯音信幾時來？遲回空自悲！

　　（白）昨日婆婆聞了丈夫兇信，又見高衙逼迫，奴家不從，想是病又沉重了。等待錦兒請出來，勉強進些湯水。
　　（貼旦白）母親，媽媽自縊了！
　　（旦、貼旦放老旦倒，哭）
　　（王婆上，唱）

　　〖水底魚兒〗空自疑猜，閉門何不開？哭聲可駭，連我也痛哉！

　　（白）你一家慌甚麼？
　　（旦白）王媽媽，婆婆自縊了！（唱）

　　〖山坡羊〗病怯怯親年高邁，苦捱捱兒歸不待。實指望家庭聚首，母子重歡愛。準備擡，為奴身作禍根。恨只恨高衙父子，他兩個真無賴。生逼的老母懸樑也。這冤仇何日解？裙釵，手內無錢難㓦劃；屍骸，眼下無兒誰葬埋？

　　（貼旦唱）

　　〖前腔〗孤兒身遭傾害，安人心難寧耐。撇了家緣縊死，這的是物在人何在！俺命乖，貌傾城惹下災。心如刀攪，生割斷恩和愛，今後愁似高山悶似海。疑猜，在外軍身有日來；悲哀，屈死游魂安在哉？

　　（王婆唱）

　　〖前腔〗我和你同鄰同界，早共晚相親相愛，數十年恩情契好，彼此相依賴。苦命該，死將來難料測！看了你屍骸暴露，棺木也誰相貸？母子牽腸淚滿腮。難捱，落網之魚怎掙摘；難猜，積善之家有禍災。

　　（貼醜上，唱）

　　〖牧郎歌〗生死皆由命，何須苦痛哉！（淨上，唱）黃河兒女淚，哭殺不回來！

　　（貼醜白）苦死姐姐，兄弟無投奔了也！孩兒休得煩惱，有喜事在邇。
　　（旦白）我母親著你生逼死了，奴家傷感不暇，何喜之有！
　　（淨白）娘子，你舅也說的是。你今無礙手的人了，再不掛念婆婆。你夫主造反，罪及三族。高郎不念舊惡，今備棺槨衣衾，埋葬你婆婆。葬後迎娶過門，受用些花燭洞房春似海，脫離了殘機茅屋夜如年，卻不是好？
　　（旦白）多承舅舅！你且回去，說與高郎，殯葬之禮，奴已具備，不勞送來！
　　（貼醜白）孩兒，你嫁他不嫁他？我好回話。
　　（怒旦，白）舅舅，你聽我說。（唱）

　　〖山坡羊〗只除我志堅心耐，不怕他官高勢大。你便使安車駟馬，難得把奴身載。有橫財，終須事不諧；縱有黃金貫鬥，決不把綱常壞。我只待一死甘心也，肯受溫郎玉鏡臺？安排，專等俺梁棟材；丟開，休題那謊喬才。

　　（貼淨白）休得煩惱。這是高衙內十兩白銀，權且作棺槨之費。
　　（旦白）喪具之禮，趁家有無。吾素分當以貧葬，何用非禮之助！
　　（淨白）娘子，你夫主是職官，老安人為命婦，於禮不可薄葬。受此賻贈，亦不為過。
　　（旦作怒白）奴與高郎，無寸絲之約。母死屍猶未冷，就來講婚禮，是可忍也，孰不可忍！疾快將去！
　　（淨白）你真個不受，我回話去也。
　　（淨、貼醜下）
　　（王婆白）你又不受禮，老安人屍骸暴露，問人揭債如何？
　　（旦白）媽媽，奴家有這一封金釵，可置一口棺槨；這兩件衣服，作為齋供之資。煩媽媽整理。
　　（王婆白）娘子，金釵我拿去，替你置辦棺槨；衣服留下。供齋之物，俱是老身助辦。
　　（旦白）多謝鄰母！（唱）

　　〖玉交枝〗停屍難待，且隨緣將親葬埋，不須去揭他人債。有孩兒是對金釵，安貧休用不義財。為僧要守佛家戒，望尊堂隨時辦買。

　　（王婆唱）

　　〖前腔〗窮通命在，何須你苦苦過哀。天長地久權寧耐，怕哭的形衰貌改。衣衾棺槨你致來，齋供品物吾當貸。望娘子聽咱勸解。

　　佳人不必淚雙垂，怎忍萱堂一命虧。
　　世上萬般哀苦事，無非死別共生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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