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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〇一


  英木蘭同樣吃驚,看了席亞一眼,發現席亞冷冰冰的全無表情,黝黑的眼珠裡流露嘲諷的味道,仿佛在問:「怕了嗎?」

  他沉穩的回答:「帝都是敵人的大本營,大人您身負我族興亡,下官實在不放心大人您身邊只帶少數護衛留在此地。請大人您先行一步,殺紫川參星為大督軍和諸位弟兄報仇的事,請交給下官來辦吧。」流風霜輕笑,笑容中帶有幾分溫馨:「有膽色,不愧是我叔叔一手帶出的人。你搞錯了,我並沒有打算讓你刺殺紫川參星。帝都總長府的防衛周密,就你們幾個人過去,那是白白送死。」

  「大人,您的意思是……」

  「除了紫川參星以外,還有一個具有紫川家純正血統的人,而她簡直是不設防的。」流風霜望望窗外的天空烏雲密佈,感覺胸口有一股血氣在上湧,像是有一股火焰在灼燒著。

  她輕輕咳嗽一聲,拿手帕捂住了嘴,轉過身去攤開雪白的手帕,那手帕卻已經染成了殷紅。

  她不動聲色的將它放進了口袋裡,轉身對席亞說:「帶上你的人,跟我走。」

  無聲飄著的細雪,時斷時續,躲在城門旁的小屋裡,守衛的士卒很驚訝的望著這個渾身是雪的深夜來客,一邊檢查他的身份證明,一邊看著他說:「聽說您是從瓦倫那邊過來的,這麼大的雪,路一定很難走吧?」

  紫川秀抖掉了積在蓑衣上的雪,一邊微笑的回答:「還好吧!」通過了城門衛兵馬虎到敷衍的檢查,他漫不經心的走在帝都的街道上。大雪下面的帝都街道,滿目蕭條,店鋪都早早的關了門,路上的行人稀少,來往匆匆,就連巡夜的治部少巡警都把頭縮到了厚厚的棉大衣裡面,沒有人來對紫川秀多看一眼,更不會想到,眼前這個披著蓑衣、神態悠閒的年輕人,會是紫川家有史以來布下了最高懸賞的通緝犯。

  看到了大雪下皚皚的熟悉街道,年少時候走過的親切石板街道,物是人非,一種難以描述的心情湧上紫川秀心頭,似悲似喜,說不出的滋味。

  他閒逛了一下,看到路邊的一個小旅館還開著門,進去訂了個房間。很快的,他又出來了,已經洗了個澡,把旅途上風塵僕僕的髒衣服給換下了,換上了一身潔白的長衫,照舊披著風雪蓑衣,帶著遮臉的斗笠。

  出了旅店的門口,他先去找斯特林。在斯特林家的門梁上,貼著「白頭到老、百年好合」

  字樣的紅對聯,那紅紙已經有些發黃了。紫川秀輕輕感慨:卡丹嫁給了雲淺雪,斯特林終於也還是結婚了。天意總愛捉弄有情人,只是不知他的新娘子是不是李清呢?頓時,一種世事滄桑變幻的感覺,湧上他心頭。

  他猶豫一下,敲響了斯特林的房門。敲了好久,才有一個皺紋滿面的老頭打開了房門,看到外面那個披蓑衣的陌生人影時候,他眯起了警惕的小眼睛:「你找誰?」

  以前到斯特林家的時候,沒見過這個老頭,紫川秀輕輕把蓑衣的領口鬆開一點,露出了一點面容和雪白的牙齒:「請問斯特林大人在家嗎?」他故意把聲音說得含含糊糊的,模仿著鄉村人第一次來到大城市時候那種怯生生的神態。那老頭的神情一下子傲慢起來,吊起了嗓門說:「你是誰?」

  「我是他鄉下一個親戚……是他七姑姨媽三舅六嫂岳母娘的兒子……」

  沒等他把話說完,那老頭已經把門「砰」的關上,門縫裡丟出一句話來:「老爺不在家!」紫川秀急忙後退一步,鼻子險些被突然關上的門打扁。對著紅漆的門板,他啞然失笑,轉身離去,卻沒有看到裡面發生的一幕。

  李清穿著睡衣出來:「王伯,什麼事啊?」

  老頭轉過身來,恭敬的回答:「小姐,是老爺鄉下的土親戚,說是老爺七姨媽什麼的表弟。那些鄉巴佬,太過份了,老是來這裡打秋風……」王伯是看著李清長大的老傭人,李清嫁給斯特林以後,他跟著來了斯特林家,儘管李清已經嫁為人婦了,他卻習慣的照舊稱呼她為小姐。

  李清秀眉微蹙:「王伯,這麼大雪的天,你把遠道來的客人趕走了,他回來會生氣的。

  快把人請回來。」

  王伯不情不願的應了聲:「哦。」打開了門口,卻只見白茫茫、空蕩蕩的一片雪地街頭,已不見了來人蹤影。他又回去報告:「小姐,那人已經走了!」李清微微驚訝:「走了?」她想起來了,斯特林出身帝都軍官世家,和他結婚都一年了,沒聽過他有鄉下的親戚。

  她抬起頭凝神思考,剛才那聲音有點耳熟,記不得是誰的了。

  「王伯,那人長什麼樣?多大年紀了?」

  「小姐,那人穿著蓑衣,遮住面目了,我也看不清楚他的面貌,牙齒很白的,聲音很嫩,估計也就二十來歲人吧!人又高又瘦,大概有——」王伯比劃一下:「大概有這麼高!」隨即他又為自己辯解:「那人樣子有點鬼祟,躲躲藏藏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李清秀眉微蹙:行蹤神秘,年輕,高瘦,來找斯特林……她霍地站了起來,臉色變幻,她記起這個聲音了!這個大叛賊,他居然敢回帝都來,膽子真是不小!李清的第一反應是立即出門去總長府,但又猶豫了,丈夫和此人情同手足,自己與紫川甯的交情深厚……但若是知情不報,自己又愧對參星總長對自己的信任。

  定定站在原地想了好久,李清才終於下定了決心,道:「王伯!」

  看到少奶奶如此神色緊張,老傭人大氣不敢喘,肅立待命,響亮的應了一聲:「是!」

  「燒洗腳水,我要睡覺了!」

  離開了斯特林的家,紫川秀又想去找帝林,但距離帝林的莊園門口還有老大一段距離,巡夜的憲兵已經攔住了他:「站住!再往前是禁區了,你是誰,找什麼人?」

  紫川秀只有報以苦笑,說:「抱歉,我走錯路了。」走出了很遠,他還是感覺到,身後那幾個憲兵懷疑的目光就像釘子似的停留在自己背上。

  怎麼辦呢?紫川秀在雪地裡急切的來回兜著圈子。

  他此次回帝都,目的不光是為了糧食,還有藥品和武器,這些東西都屬￿軍事物資,同樣列入了禁賣名單。前段時間與魔族的大戰之後,產生了很多的傷員和病號,急需大量的刀傷藥品和治療器械。由於缺醫少藥,隨軍醫生們連一些常見的創傷都無法處理,傷病員們在營帳中由於疼痛發出了可怕的吼叫和呻吟,一點點的衰弱、死去。想到這場景,紫川秀心如刀割般的疼痛,他想來想去,唯一的辦法就是請求在軍中兩位極有勢力的兄弟幫忙了。沒想到的是,自己竟然連想見他們一面都如此困難,以前是大批人馬前呼後擁的副統領時沒有感覺,這次他才真切的體會到了身為無權無勢的平民的痛苦。

  現在,只剩下一條路了,找第三人幫忙,把話傳給斯特林和帝林二人。不過這個第三人可不好找,第一是要可靠,第二此人的地位要夠高,能方便的見得到斯特林和帝林二人。

  紫川秀想來想去,想去又想來,最後只想到一個人:紫川寧。其實一開始他就想到了她,只是遲遲下不了決心,自己以這副狼狽不堪的樣子出現在紫川寧面前,而且還是求她幫忙,他實在是不願意。再說了,知道了自己叛變的消息後,紫川寧是不是相信呢?見面時,她會以一種什麼樣的態度待自己呢?內心深處,他隱隱有點恐懼,不敢面對這個事實,若有可能,他會儘量拖延自己與紫川寧見面的時刻。

  但是現在,自己已經再無選擇。

  紫川秀歎了口氣,大步開走。他到達紫川甯的莊園時候,已經是午夜一點了,透過紛紛揚揚的雪霧,他看到了矗立在莊園中紫川甯的小樓,心頭有一種急切、哀傷的感覺。他想起,幼年時候,他躺在窗後自己的臥室裡憧憬著未來,微風吹來茉莉花的幽香,猶如愛人呼出的一股氣息。

  童年時候,莊園那高聳的圍牆,在他看來是那麼的雄偉高大,就像是一道不可逾越的堅固堤壩,他隔著莊園的高牆仰望著她,確實就像眺望著一道堤壩。現在一看,不知是否自己長高了呢,或者是圍牆縮小了,這道高牆看起來並沒有想像中那麼高,以他現在的身手,可以很輕鬆的翻越了。但他精神裡的堤壩卻是依舊保持著,自己無論幹什麼,無論處於什麼環境中,都無法從心底消除這種童年時的感受,也就是一個無依無靠的孤兒,從小房間裡眺望著府邸高牆後面、夢境中的迷人公主時的感受。

  可是現在,那個公主的近況如何呢?她是否已經尋覓到了自己的白馬王子了呢!紫川秀搖搖頭,把一切雜亂的思緒拋開腦後。他沒有驚動在大門打著瞌睡的看門人,從圍牆那裡翻進牆去,正好落在花園裡。他很熟悉莊園的地形,在黑燈暗火中,借著密集的樹木掩護,輕鬆的往紫川寧居住的三層小樓直掠而去。來到那熟悉的小樓前,紫川秀一陣惆悵,又有點激動,自己心愛的女孩子就在裡面。他記得紫川寧是住在二樓,而這棟樓的頂層有一間空置的客房,他打算今晚就在那客房先睡下,明天一早再出來與紫川寧見面。看下周圍,莊園內的建築群黑燈暗火的,沒有一個人影,紫川秀輕鬆的一躍,上了二樓,腳尖在樓的欄杆處輕輕一點,借力又往上一躍,手已經抓著了三樓的屋簷,手臂用力一拉身體,整個身子已經翻了上去,就地一滾,將上來的衝力給卸掉。整個動作一氣呵成,順利流暢,紫川秀心裡很是滿意,自己的武功恢復得很快啊!紫川秀站在樓頂的平臺上,腳下一片冰涼,那是樓頂的積雪,冰冷的夜風掠過肌膚,俯瞰著大雪下沉睡中的莊園,樹木、房屋、花園、小道,一切的輪廓在雪空下呈現朦朧之感,空曠又寂寥,腳下是廣袤無邊的大地,仿佛整個身軀都在夜空中隨風飄蕩,漸漸的融入了明月、繁星和飄雪構成的深邃夜空之中。無意中感受到這動人的境界,紫川秀閉上了眼睛,放鬆了身體的每一個細胞去慢慢體會、享受。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尖銳的衣帶破風聲傳入耳中,紫川秀睜開了眼睛:在剛才自己進來的樹林邊緣處,此時又出現了大群黑衣的人影,正在向住宅區快速的移動接近,隊伍散成扇形,隱隱對整個住宅區形成包抄。在黑衣人的腰間,有著亮晃晃的金屬反光。這群人一路彎腰伏低了身子前進,步子急速卻一點聲音也沒有發出,顯然無一不是好手,在他們影影綽綽的身影中,凝聚著有如實質的可怕殺氣。

  「自己已經被發現了!」這是紫川秀的第一個反應,他馬上趴了下來,只探出了一點點腦袋觀察對方,感到很奇怪,自己進帝都以後一點破綻也沒有露出,以自己靈敏的感覺也沒有發現有人跟蹤,不可能有人知道自己在紫川寧家中。那麼,這群是些什麼人,敢隨便闖進紫川寧的家中?莫非是一夥強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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