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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八


  後記 夢旅人·青夔

  若要從頭講述青夔的歷史,便不能不提及冰帝國。星尊帝統一雲荒並建立空桑帝國之前的時代,被稱之為往世,那個階段的歷史大多是以民間傳說的形式存在的。後世的空桑歷史學家羅際,通過研究殘存的古代文書,搜集軼散的稗官野史,抄錄吟游詩人的唱詞,整理出了一部官方的雲荒上古史《往世書》。由於先天不足,這部上古史內容並不全面,也存在自相矛盾的地方。偏偏那個編書者羅際,並不太尊重歷史學的嚴謹,反而富有文學家的浪漫氣質,每每將歷史的疏漏迷失之處,一一通過個人的推衍和想像來補齊。所以,所謂《往世書》,某種意義上也只是文學的再創造罷了。

  但有一點為眾人所公認——《往世書》中關於青夔的記錄,是相對可靠的。作為上古最強大一個諸侯國,青夔給後人留下了相當多的史料,讓羅際等歷史學家得以看清了那個時代的大體脈絡。前星尊帝時代的雲荒大陸,大部分時期都處於四分五裂之中,只有外來人種——冰族,曾經兩度建立統一的帝國。如果以星尊帝建國為空桑元年,那麼第一冰帝國——也就是冰什彌亞——的建立時間早於前三千年,覆滅於約前兩千年。第二冰帝國則相對短命,建立於前一百五十一年,於前一年在星尊帝的劍下宣告滅亡。所有的冰族人,都被趕上了漫長無盡的流亡旅程。直到星尊帝死後七千年,冰族才有機會重返大陸,建立第三冰帝國,也就是滄流帝國。

  冰族是神秘的民族,他們的先祖來自天闕山的那一邊,自稱是鳳鳥的眷族。在雲荒土著們還在刀耕火種的時代,他們就得到天上神明的特殊庇護,有高度的文明。所以,冰族很快成為雲荒大陸的主宰者,居高臨下地奴役著雲荒的其他民族。

  然而所有強大的帝國,都抗不過慢慢衰退的命運。一千年以後,居住在青水流域的那些「南蠻」,在天闕山的冰族皇帝的眼皮子底下,悄悄地強大起來,其中最大的一支被叫做「青夔」。《往世書》的大部分內容,就是講述第一冰帝國覆滅時代的故事,那個年代也正是雲荒本土各民族崛起的時代。

  後世的空桑歷史學家,在息風郡箍桶鎮的青水南岸,發掘出了一些用於神廟的白色瓦片,上面刻有獨腳龍的圖騰。他們推斷出,這裡就是傳說中不可一世的青夔都城——郢都。青水養育了雲荒的兒女,息風郡一帶土地肥沃,百姓富庶,正是雲荒土著農耕文化的發祥地和中心,也是被冰帝國長年以重稅盤剝壓榨的大糧倉。他們最早揭竿而起,脫離了冰帝國的庇護,建立了自己的獨立王國。他們以母親河為族名,是為「青族」,又以河水之形為圖騰,崇拜「夔」。他們的國家,因此被叫做「青夔」。

  青夔國建立之初,受到了冰帝國的無數次討伐,甚至幾遭滅族之險,他們都一一挺了過來。不過帝國的分裂,已經是歷史大勢所趨。青夔之後,又有大量的小部族紛紛宣佈獨立。冰帝國的力量日漸式微,到後來已經完全不能統馭青水流域。神明最終拋棄了他們,他們只能龜縮在天闕山裡面,慢慢做完他們紙醉金迷的繁華殘夢。

  當招拒王的女婿、湘夫人的丈夫——東皇武襄通過政變成為青夔的最高統治者之後,青夔國終於步入了全盛時期。武襄王,這個千古未遇的戰神,一生戎馬倥傯,帶領著驍勇的青族騎兵踏遍青水流域,把青夔的疆土一下子擴大了五倍。青夔曆三百八十九年,第一冰帝國的歷史,終於被武襄帝終結。那時候青夔的國土,東至天闕山口,南倚紅蓮海岸,西抵鏡湖之濱,北達九嶷山麓,囊括了半個雲荒大陸的面積。

  然而如此強盛的青夔,卻未能代替冰帝國成為雲荒的主宰。武襄王死後不到四十年,青夔就由於某種神秘的原因而被一分為二,青族人亦不再具有發動統一戰爭的能力。雲荒大陸從此陷入了將近兩千年的諸侯割據時期,史稱「七國時代」。七國只是泛指,實際上大小國家林林總總,其真實數目已完全不能考證。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割據未始不是一件好事。缺少了一個鐵腕帝國的控制,大陸上雖然戰亂不斷,卻也始終飄蕩著自由的勃勃生機。物產的流通、技術的傳播以及思想的孕育,在那個年代飛速發展起來,好似春花一夜開滿大地。各民族之間相互影響和融合,為後世的雲荒本土民族統一,建立「空桑」,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與冰族人冰山式的森嚴傲慢不同,以青夔為代表的雲荒本土文明,有著水一樣的博大與柔和,充滿了世俗的快樂和豐裕,顯得生機盎然。這也是後來的空桑帝國能夠綿延七千年之久的原因。不過,冰族人畢竟是雲荒文明最早的開拓者。無論如何,後世的雲荒各族文化中都會深深地帶有冰帝國的烙印。青夔王權制度、官吏制度以及軍隊制度,全部沿襲第一冰帝國舊制,天文曆法、度量衡甚至一些民間習俗,也是從冰族那裡學來的。而最明顯的一點,就是巫術的信仰和神巫的崇敬。不只是青夔,其他各族也都學著冰族人的樣子,挑選出血統尊貴頭腦聰明的後代,令其一生離群索居,學習巫術,侍奉神明並且擔任神明在人間的代表。男巫、女巫、神殿、祭司、占卜、天象、術法……這些東西不僅滲透了民眾的生活和思想,而且與王權建立了非常緊密的關係。在長達幾千年的時間裡,「巫」都是整個雲荒不可剝離的文化符號。因為在人類的蒙昧時期,始終無法擺脫的,就是對於神明的無端畏懼。直到走過漫長的荊棘之路,才會開始疑惑起「巫」究竟意味著什麼,才會試圖求索世界的真諦。

  文明的源流就像流水,時而激流,時而灘塗,時而彙聚,時而逆轉,未必能探清它從哪裡來,也不能確定它將往哪裡去。被拋棄的冰族人、善戰的青族人、海邊的白族人、行商的藍族人、海上的鮫人、空中的翼人……究竟誰才是這片土地的主人,誰才是所有故事的緣起?那個塗抹歷史的偉大史學家羅際,對此並無解釋,他只說:「是哪個一種族,是哪一段傳說,又有什麼關係呢?所有的流水,最後都將匯入蒼茫的大海。」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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