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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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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妾和臣妾的家人都只是說,海若——他擁有帝王之血。這一點,巫姑也不能否認吧?」 巫姑猛然抬起頭。遠遠的廊簷下一團漆黑,她看不清白定侯的臉,卻分明感受到了他的目光,猶如利劍向自己刺過來。她快速搜尋著清任的眼睛,想知道他的意願。然而,他離她太遠了。 「巫姑,我相信,剛才你的話並沒有說完——你為什麼不說完呢?其實你早就看出來海若的真實身份了吧?」 巫姑已經察覺出了事情的蹊蹺,是以不肯言盡。 按清任的想法,無論這孩子是不是王子,巫姑都將予以否認。但是巫姑決定說實話,她並不希望清任以朱宣為繼承人。何況朱宣已經走了。 但可怕的是,這孩子竟然真的不是王子,非但不是,他還有著更為令人詫異的身份。是什麼使得白定侯一家,竟然走出了這麼險惡的一步呢?她靜靜地立在銅鏡面前之時,腦子裡想的全是這個問題。此時白定侯咄咄威逼。他們的武士,正守在城池的各個角落。他們敢於這麼做,顯然是成竹在胸了。 「清任,你居然也有今天。」巫姑有些蒼涼地想著。 青銅鏡上的圖騰,不停地虯曲,爭鬥。 「巫姑,請你把話說完。」白定侯重複了一遍。 巫姑想要探看青王的暗示。遙遠的廊簷下,似乎只傳來一聲蒼老的歎息。 「不錯。海若,他,不是,青王的兒子。」巫姑一字一句地說,似乎還想拖延著,聽到清任的回應。然而青王什麼也沒有說。「但他,確實擁有純正的帝王血脈,並且——與青王極其相近。」 眾人譁然。 巫姑凝視著青銅鏡上的圖騰,「兩龍並駕齊驅——所以,他是青王的親兄弟。」 說完這句話之後,她就失聰了。她不敢去傾聽眾人的話語。雖然她仍舊不明所以,卻已經感覺到陰謀的潮水,正在地平線上洶湧,轉瞬就要到了眼前。 然而此時的青夔國諸臣,仿佛還不曾瞭解。他們聽到了「親兄弟」,覺得豁然開朗。清任的父親武襄,一生妃嬪無數。眾所周知者有息夫人之子——便是青王清任,以及湘夫人之子濂寧。濂甯是個傻孩子,早已流落九嶷山。而這個海若,應該是青王武襄宮中某個不知名的小宮女,甚至是某個被武襄偶然臨幸過的民間女子所生的孩子。 「所以,請主上恕臣大膽舉薦海若。二十年多年前,他還在繈褓中時,湘夫人將他託付給臣撫養,一直隱瞞身世。臣擔心惹人多言,使得主上不願為其驗明血統,故而事前未曾說明。如今真相大白,主上既無所出,幼弟成為王儲,也是合情合理。」白定侯道。 神殿中一片安寧。如雷雨降臨大地前的死寂。 白定侯利用了青王無子的焦灼心理,畜養一個擁有青王族血統的孩子,並且帶入京城散佈傳言說是青王所出。種種因緣之下,清任也確實喜歡上了這個勇武的海若。只要青王肯立海若為儲,繼而為新君,將來的青夔國,必然是北方白定侯的天下,如同當年的綿州慶氏一樣。誰說白定侯一家忠肝義膽,就完全無所圖謀呢? 惟一遺憾者,便是這個海若,並非是青王之子,卻還是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宮中的知情者一直猜度,多年來,青王對其口口聲聲尊崇的「先父青王武襄」的態度,其實是相當厭惡的。他必定不願接納這個或許是通姦所出的兄弟。 也正是為此,白定侯才大費周章,慫恿青王弄出神殿驗血的一幕,逼迫青王。 其中尤其可怖的是,據白定侯所言,是湘夫人將這個孩子交給了他。那個傳奇女子在她的一生中究竟埋下過多少伏筆,竟然在她身後二十餘年,還能對青夔的朝政產生不可估量的影響。 事已至此,清任只能表態支持海若了。畢竟,白定侯是他的自己人,這個「自己人」現在有一百精銳駐紮在郢都城內,並且擁有制勝的絕密武器——雲浮飛車。 清任並不是執拗的人,當暫處下風,他一樣能夠面不改色等待時機。所有人都這麼猜想——這個時候,清任會用他一如既往的端睦態度,走下大殿,扶起自己的親兄弟,流著眼淚說一些祝福的話語,仿若失散的家人重聚。 所有的人都等著這一刻,並打算為青王和他年幼的兄弟山呼萬歲。 然而青王只是沉默,長久地沉默著。 甚至白定侯父子也開始猜疑,如此作為是否已經超越了青王的忍耐限度。他孤注一擲,卻並不完全知道清任的心裡面究竟會如何想。而青王的沉默,一點一滴地加深了他的驚惶。 只有春妃憂慮地皺起了眉頭。她離清任很近,聽得見他的呼吸聲急促而帶著嘶聲,像是溺水的人在拼命掙扎。她猜測清任身體裡的某件東西,忽然碎掉了。他正在壓抑著劇烈的痛苦。春妃本能地想上前攙扶他,但立刻止住了。假如讓人看見青王在這個地方病得無法正襟危坐,那麼等待他的將是徹底的倒下。王座就是這樣脆弱的一個位置,明明從臣無數,卻不能向任何人呼救。春妃只能和眾人一樣,看著他掙扎而不置一言。她下意識地望了一眼遠處那個黑裙的女子。巫姑立在銅鏡前,似乎正朝這邊看過來。 這時候有一個人打破了尷尬沉默,就是眼前的主角海若。只有他,毫不在意周圍的氣氛和旁人的感受,自顧自地露出帶有殘酷意味的笑容。他再次走到巫姑面前,問了一個奇怪的問題:「巫姑能否查知我的母親是誰?」 「難道你的母親不是湘夫人?」巫姑道。 「湘夫人是我的義母,我想知道生母是誰。」 「那麼你去問湘夫人好了。」巫姑冷笑道。 淡金膚色的少年說:「我以為巫姑是仁慈的。」 忽然,一個人影從神堂的後面沖了出來。本來緊張肅穆的人群,被驚了一下,立刻騷動起來。有人甚至準備逃跑了。 然而不久人們就看清,來者是個手無寸鐵的少女,並非白定侯手下的精壯武士。誰也不知道這少女是怎麼進來的,祭典之前,神殿中肅清了閒雜人等,然後鎖緊了大門。來人仿佛是情急之中翻牆越樹而入,髮辮弄得散亂,衣裙也被枝條劃破了,沾著星星點點的雲蘿葉子。她滿面通紅,不顧一切地推開人群,忽然撲向了巫姑。 「嬋娟——」春妃看清了她的臉,驚呼一聲。 忽然出現的嬋娟,根本沒有留意到神殿裡在發生著什麼。她沖到巫姑面前,大聲說:「師父,我全都知道了。」 「你說什麼?」巫姑漫不經心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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