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蜜沉沉燼如霜(11)

十一

　　故而，我日日除了打坐練法，甚是悠閒。對比起來，狐狸仙倒是繁忙得緊。

　　每日寅卯交界之時，便有一個小仙倌背著一隻沉沉的布袋子上門，袋子裡裝滿了各式各樣的紙條。姻緣府的仙使們忙碌地將這些紙條分門別類登記造冊後，按卷交到狐狸仙手中。狐狸仙便坐在一團團一簇簇的紅絲線中，一邊翻冊子一邊穿針引線。

　　不知狐狸仙練的是種什麼奇怪的法術。我也曾好奇地看過那袋子裡的紙條，無非寫著"小女子柳煙，杭州柳家長女，年方二八，請月老大人為小女子覓得佳婿，願郎君貌比潘安，才勝李杜，情比金堅……"之類，林林總總。

　　這紙條上的字我個個看得明白，但組合在一起我卻不甚清楚，只知是請求狐狸仙辦個什麼事。我於是請教狐狸仙，他神色肅穆地看了我半晌，"錦覓年紀尚幼，不曉得情事乃情理之中。不過既然日後要與我那二侄子成斷袖之好，還是早些通曉為妙。"

　　第二日清晨，我睡眼惺忪地推開門，只見門口黑壓壓的一片，我以為天還沒亮，剛要轉身回去繼續睡，卻被突然鑽出的月下仙人嚇了一跳。

　　"小錦覓，這便是我多年珍藏的情愛書冊春宮秘圖，先借你看看，開竅要從理論開始哦。"狐狸仙笑眯眯地撣了撣額前髮絲，揚手指揮一邊的仙侍，"快快快，都搬進來吧。"

　　我讓在一邊，看著仙侍們進進出出將門口那幾人高的書冊卷軸逐次轉移到我屋內。

　　仙侍們走後，我轉身一看，狐狸仙正趴在書牘中不知翻找什麼，一邊翻一邊念念有詞，"人人戀，不好，沒有特色。"一本書冊被拋在一邊，"仙仙戀，不行，太縹緲了。"又一本書拋出，"人獸戀，算了，口味太重。"又一本書拋出，"仙凡戀，董勇、七仙女，太俗氣了。"

　　最後，狐狸仙站在一片七零八落的書本中，滿意地捧了一本書朝我招招手。我走過去，只見那本書封面上一列行書寫得張牙舞爪--千年等一回。

　　"今天，我們便從人妖戀開始講起。"

　　整整一個時辰，狐狸仙時而慷慨、時而淒婉地翻著那本書給我說了一個蛇妖和小書生的故事。末了，狐狸仙鄭重地合上書本，欷?#91;感慨地總結道："這，便是讓人怦然心動、潸然淚下的情愛。"

　　我撫了撫額角，原來，這便是讓人昏昏欲睡、莫名其妙的情愛。

　　不過礙於狐狸仙懇切的神情，我不忍拂了他的好意，便熱烈地附和道："果然心動，心動得很哪！"

　　狐狸仙受了鼓勵，此後每日必來我院中給我說一個所謂的情愛故事，還不時翻些春宮圖給我看。有一次，我看了以後沒忍住，點評道："姿態甚醜。"狐狸仙用朽木不可雕也的眼神鄙視地瞪了我一下。

　　不過，看了幾日春宮圖後，我倒是徹底明白了男女到底差別在哪裡，也知曉了這雙修的一個好處，據狐狸仙說，可以采陰滋陽、取陽補陰，甚好。我思忖著，若是哪天我的靈力實在提不上去了，倒不妨找個人修它一修。

　　只是狐狸仙口中的情愛，依我看來卻全然不是個好物件，那些故事裡的人多半為了它神魂顛倒卻還甘之如飴，令我匪夷所思至極。不過鑒於狐狸仙每日做的事情便是為這些癡男怨女牽線搭橋，而他本人也樂在其中，我便將這想法盡數咽入腹中。

　　原來那小仙倌每日送上門的就是凡人在廟中對月下仙人許下的祈願，月下仙人每天夜裡只要將紅線連在兩人的小尾指上，這兩人就算相隔萬里或是兩家世代為仇，也能憑著這根紅線走到一起結為連理，玄妙得很。

　　月下仙人，掌管姻緣，卻管人管妖不管仙，諸仙姻緣皆不在他的掌管之中。但是，這並不妨礙每日裡仙姑仙使們前來向月老求根紅線沾喜氣。

　　我住在姻緣府中，不可避免地被來來往往的仙姑仙使們瞅見，總有仙姑喜歡摸摸我的臉蛋對狐狸仙說："仙上府中這小童生得煞是討人喜歡啊，若是大個萬兒八千歲，不知要迷倒這天上多少仙姑呢。"

　　又有仙姑道："我看這小童這般長下去，怕是連兩位殿下也要被他比下去啊。"

　　每逢此，狐狸仙必然喜滋滋地將我望上一望，好像親娘看親兒一般慈愛，再喜滋滋地添上一句："可不就是，將來旭鳳便是與他斷了袖我也是放心的。"

　　然後，便見仙姑們烏雲照面，眼神仿佛不甚爽利地看著我，全然不見摸我臉蛋時的開懷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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