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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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溫海卻沒有就此打住,「天子取人性命固然易如反掌,但他既能重新奪權歸朝,想必是位明君,又怎會為一碗粥便殺了許多人,更十分荒謬。」 白曉碧氣得別過臉,「好了好了,不過講個笑話聽麼,師父就講一堆大道理。」 溫海笑看著她,「既是我的……徒弟,就更該知道這些大道理。」中間頓了下,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 白曉碧倒沒留意,想起方才他升火的模樣,忍不住撲哧一聲笑出來,「師父說自幼行走江湖,是假話吧。」 溫海伸手將她拉近,「笑話我麼?」 白曉碧已經不害怕,瞥了瞥他手中那柄被水泡濕了的扇子,「師父出身必非尋常人家。」 溫海道:「何以見得?」 「沒有,我只是猜的。」白曉碧垂首轉移話題,「當初錯怪了師父,師父可在生我的氣?」她有些不自在,拿手撥柴火,「往常有人落水,我只當師父故意……原來師父不會水。」 溫海笑道:「我本是在水下閉氣,若非你抓住那樹根,我二人便難逃性命,徒弟果然是我的福星呢。」 白曉碧先是莞爾,「師父……」才說兩個字,她便猛然打住,笑容在臉上凝固。 她抬頭望著他,不可置信,「你……你真的是……」 溫海微微抬眉。 白曉碧喃喃地道:「原來你就是那辰時生人,他竟沒說錯。」 溫海淡淡地道:「誰是他?」 意識到失言,白曉碧不敢多說,「這事還有多少人知道?萬一……」 溫海道:「除了你我。」連正元會的人都不知道。為了瞞過天師之眼,保全他的性命,他的命相星象從出生時就被人隱去,代價便是那人的性命。他微微一笑,「想不到我低估了葉少主,竟被他看出來,故有此一難,好在還有徒弟護我。我先前是不信這些的,如今卻信了。」 白曉碧不解,「信什麼?」 溫海道:「信我們有緣呢。」 白曉碧臉燙起來,忙道:「師父收我為徒,自然有緣。」 「就這樣麼?」溫海將她拉入懷中,「那……哺藥之緣呢?」 他的懷抱也很溫暖,與當初那一個如此相似,白曉碧明白過來,腦袋立刻炸開了,那樣喂藥實在是無奈之舉,原以為尷尬一陣就過去,誰知他總在跟前提起呢。 「師父當時神志不清,水米不進,不能……」話未說完,他已翻身將她壓在下面。 這樣的姿勢不陌生,卻萬萬想不到會發生在他們之間,白曉碧驚得連話都說不出來。 火光映在他臉上,半明半暗,更增氣勢。 害怕的感覺逐漸蔓延,她試著推了推他,顯然沒有任何效果,於是更加恐懼,因為那個人當時多少是溫柔的,而眼前的他卻帶著些強迫的味道。 見她這樣,他似乎很滿意,低頭吮她的唇瓣。 這樣的事情更不陌生,那個人就用同樣的方式羞辱過她。 氣息逐漸變得火熱,唇上的力道越來越大,他開始不留情了。如此的親密,更不該發生在師徒之間,白曉碧不知該抗拒還是順從,全身發抖,好不容易等他重新抬頭,卻發現胸前衣襟微敞開,那只手沒有去解衣帶,直接扯住前襟就要撕。 他要做什麼?白曉碧下意識地抓住那手,「師父……」 他保持這姿勢,唇邊露出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我不做你的師父,可好?」 沉默。 白曉碧緩緩鬆手,「師父不要再替十王爺辦事,好不好?」 猶如澆了盆冷水,燃燒的火焰陡然熄滅,身上的人逐漸散發出冷氣。 第六章亂世重逢 他看著她的眼睛,聲音恢復了平靜,「怎麼看出來的?」 白曉碧不敢看他,「我也是昨日才想通,範八抬家的事雖說是葉公子壞的,但沒有猛虎下山,何至一敗塗地?師父與沈公子俱本事高明,若非師父在暗中助力,葉公子怎麼可能三番兩次輕易得手?俗話說吃過虧就該學乖,連我都能想到的事,你們怎麼可能想不到?師父一個人倒罷了,又怎麼會連沈公子也如此疏忽起來?他已知曉師父的身份了吧?」 她低聲道:「後來鎮國公之事,我只懷疑師父是四王爺的人,有意借吳王之手斬除皇上膀臂,可如今看來並非如此,陳家、李家都是四王爺的人,怎會動起自己來?葉公子說的沒錯,師父是姓謝,只是他沒料到師父並非什麼九王爺,而是……十王爺的人。」 溫海道:「我不是九王爺?何以見得?」 白曉碧道:「九王爺的故事我曾聽過,也懷疑過師父,直到今日才確定,九王爺若果真逃出宮在民間,縱然有好人家收留,到底是個男人,不似我在閨中少見識,怎會連許多日常瑣事都不懂?正元會再好也只是江湖幫派,你看長老都會燒柴做飯呢,何況師父扇子上的題字竟是……竟是十王爺的諱,還有清王的印。」 溫海看著她不說話。 「是我見師父的扇子被水弄濕,想拿出去曬曬,並非有意翻看師父的東西。」白曉碧解釋,「我原本懷疑師父就是他,可前日聽說十王爺人在京城呢,師父自然不可能是他了。」 溫海道:「十王爺怎會做這些事?」 白曉碧搖頭,「都說十王爺沉溺酒色,成日在府內飲酒作樂,連皇上都多年不曾去理會他,但這些到底是傳言,曉碧發現,是人都可以裝的。」就如同身邊這些人,真真假假難以分辨。 「皇上以為軟禁他就夠了,可若皇上真的……有事,吳王必不會放過他的子嗣,連帶四王爺也逃不過,本朝向來立嫡不立賢,十王爺是先皇嫡子,縱然九王爺在世,也並無大礙。」停了停,白曉碧又道,「先借吳王之手對付皇上和四王爺,坐收漁翁之利的必定是十王爺。吳王本就名不正言不順,百姓不喜戰亂,自然恨他,再者,他與皇上和四王爺鬥這一場下來,定會元氣大傷。到那時,十王爺興師討賊,保皇派第一個就擁護他。沈公子待師父如此恭敬,並非是想引薦師父進朝廷,而是他後來看出了師父的身份,想讓師父引薦投靠十王爺。沈家人世代只效忠謝家,十王爺姓謝不說,還是嫡子,他很聰明。」 「他聰明,你也不笨。」溫海放開她,站起身。 白曉碧緩緩從地上起來,「這些只是曉碧大膽猜測,此計果真出自十王爺的話,他自是高明的,一鳴驚人。可他若真像傳說中那麼荒唐,就不知到頭來得利的是他,還是……」 溫海道:「還是誰?」 白曉碧不做聲。 溫海道:「這裡沒有外人。」 白曉碧被逼得緊了,悄悄地瞥他一眼,看不出神色變化,只得硬著頭皮,小心翼翼地吐出幾個字,「不知到頭來得利的是他,還是……他背後的人。」 溫海道:「你果然大膽。」 他這麼說,白曉碧反而悄悄地松了口氣,「師父……其實不懂地理吧?」 溫海嘴唇彎了起來,「你知道的不少。」 白曉碧道:「當年收朱伯伯為徒,你只傳了他一卷書,至於看地,必定是正元會的人先去喝過名,師父再照樣說出來罷了。沙河縣那家人的宅子犯了煞,師父當時不說,是因為不知道,後來問過他們才告訴我,怪道總不肯教我什麼。沈公子已經看出來了,所以每回我問你,他都搶著作答。」 「你想得太多了。」溫海將她拉入懷中,淡淡地道,「睡吧。」 白曉碧愣了愣,再抬眼看時,卻見他已閉了眼睛,仿佛真的已經睡去。 溫暖的懷抱,不是當初的那一個。 半個月下來,二人照常砍柴弄野味,有時兔肉,有時野鹿肉,有時采野果,總之是變著法兒弄,活像兩個小孩子辦家家,日子竟過得充實有趣。溫海自醒來後就沒再顯露病態,精神一直不錯,可見傷勢已經好得差不多了,這更令白曉碧又喜又憂。 澗水潺潺,清亮如鏡。 今日太陽好,白曉碧特意叫溫海脫了外袍拿來洗洗,畢竟他以前衣食都是很講究的。她趁著日頭洗過,擰乾衣裳,坐在石頭上歇息。看著清亮的水,她一時之間竟玩心大起,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好心情,跑去找了根草莖,蘸著水在石頭上寫字。 自從那夜之後,溫海對她明顯比往日親切,態度更加曖昧,也更喜歡逗她。他的意思白曉碧當然清楚。想起那句「我不做你師父可好」,還有那火熱的唇,她就臉頰發燙,心中想著,手底下不自覺就寫出了「溫海」二字。 傷已痊癒,他卻一直不提出去的話,這也是白曉碧高興的緣故。她寧可清清淨淨地跟他在這兒過一輩子,也不想出去,不想見到外面的事,不想再捲入什麼紛爭,不想被周圍人利用,更不想見到那個人。 那個名字就像噩夢般,再也揮之不去。 他救了她,也利用了她。 他說拿她當妹妹,卻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拿言語羞辱她。 他答應饒她性命,只不過,那是打算帶她回去繼續利用。 沒打算多想,不需要多想。 在她的記憶中,他永遠是寒夜裡那個微笑著的公子。 她寧可今生只見那一面,便再也不要遇上他。 手微微發抖,似要寫些什麼,白曉碧深深地吸了口氣,迅速丟開草莖。 「字還不錯。」 「師父。」 溫海不知何時已站在了身旁,看著石頭上的字。 白曉碧慌得起身,拿腳去擦那字,口裡道:「衣裳洗好了。」 「很好。」溫海稱讚道,眼睛卻並沒有看衣裳,而是盯著她的臉,唇角挑起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天底下可有徒弟寫師父名諱的?」 白曉碧尷尬地後退。不知從何時起,她對他竟已不再像先前那般小心,或者說根本就沒再將他當師父。 溫海迫近她,「為師不知道,別的徒弟是不是都這樣?」 白曉碧退到石頭邊緣,只得停住,正要說話,他已強行將她拉入了懷內。 兩人的唇再次碰到一起。 此刻是白天,與那天夜裡的感覺完全不同,身旁流水聲,山林鳥鳴聲,刹那間似乎全都消失,周圍的一切仿佛都不存在了,天地間唯獨剩下二人。 白曉碧雙眼半閉,頭頂的天空似在旋轉,眩暈感越來越重,她漸漸地不再抗拒,軟在他懷裡。 許久,溫海抬頭離開,卻將她攔腰抱起。 白曉碧在他懷中喘息,有點不安,「師父。」 他俯下頭看她的眼睛,「我不做你師父,如何?」 白曉碧遲疑道:「師父傷好了麼?」 他哦了一聲,「沒全好,但可以做很多事。」 白曉碧沒聽明白,「我是說,師父……不打算出去?」 溫海道:「你想回去?」 白曉碧連忙搖頭。 溫海笑道:「莫非你打算和我在這裡住到老?」 他特地加重「和我」二字,白曉碧再笨也清楚其中意思,亦鼓起勇氣問道:「我……我們不要出去好不好?」 她雙頰緋紅,竟如染了胭脂一般,比漫天彩霞還要嬌豔美麗,那亮晶晶的眼睛滿懷期待地望著自己,越發可憐可愛,溫海看得心中一動,順口應道:「好。」 白曉碧喜悅,伸臂摟住他的脖子。 溫海抱著她大步朝木屋走去。 「衣裳……」 「不要了。」 見他如此迫不及待,白曉碧到底不是真傻,隱約預感到即將發生的事,未免有些緊張羞澀。她亦不知是對是錯,極度不安之下,索性將臉深深地埋在他懷裡。這引得他一聲笑,腳下走得更快。 木屋近在眼前,他卻忽然停了下來。 白曉碧察覺異常,莫名地抬起臉,待看清面前情形,一顆心開始往下沉。 木屋前站著二十幾名佩劍的侍衛打扮的人。 那些人顯然很懂得分寸,並不看白曉碧一眼,齊齊跪下,「屬下來遲,請王爺恕罪。」 一聲「王爺」,叫得白曉碧面色發白。 溫海目中的情欲迅速掩去,緩緩地將她放下,淡淡地道:「起來吧。」他縱然沒穿外袍,那氣質卻絲毫不減,臉上也恢復了素日的鎮定與冷酷之色。 眾人不敢起身,當先那人道:「屬下疏忽,中了他們的計,害王爺遇險。近日一路帶人尋找,昨夜才看到沿途記號。得上天護佑,幸得王爺貴體無恙,屬下罪該萬死,求王爺責罰。」 跟隨他來這裡避難,竟未發現他沿途留過記號,白曉碧更加驚駭,當時他受傷,自己寸步不離跟著照顧,他幾時做的這些? 溫海沒留意她的神色,皺眉道:「消息傳出去了?」 那人回道:「並不敢外傳,連王妃也不知。」 溫海道:「做得好。」 那人忙道:「屬下分內之事。」 溫海點頭,「外面怎樣?」 那人道:「十日前吳王以清除李氏奸黨為由,突然起事,李家急急調兵護駕,卻不想手底有人早被那邊收買,實力大虧,幾處兵力竟調不動。自鎮國公去世後,朝中大臣們皆搖擺不定,吳王揮兵北上,逼近京城,如今外頭不太平。」 溫海踱了幾步,轉身看白曉碧,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溫柔,「你先進去歇著,今晚不必做別的事,稍後我自會叫人送飯來。」 心中早是一片冰涼,白曉碧垂首後退,默然進屋去了。 她早已看出他並非尋常人,京城有個荒誕的「十王爺」,這裡卻有個真正的十王爺,這不難解釋,顯然是他使的金蟬脫殼之計,使人冒充頂替。那是欺君之罪,沒有人會無緣無故冒這麼大的險,他的秘密太多,綢繆之目的則更可怕。 出乎意料,溫海不到天黑就回來了,同時還有人搬了些簡單的桌椅之物進房間,接著擺下飯菜,雖說算不上精緻,卻比每天吃的野味好多了。 他打算久住?白曉碧當然不相信。 溫海揮手命眾侍衛退去。 房間再次安靜下來,白曉碧看著面前的人,只覺得陌生,他已不再是熟悉的師父,而是城府極深能瞞天過海的十王爺,一時之間竟不知道怎麼做,索性跪下。 溫海走到她面前,「這是在拜師父?」 白曉碧道:「叩見十王爺。」 溫海道:「白天不曾見你這麼規矩。」 那是因為不知道你的身份。白曉碧垂目看著地面不語。 「在我跟前不須多禮,照往常那樣就好。」溫海伸手扶起她,走到桌旁坐下,「吃飯了。」 面前是許久未曾吃到的精緻的飯菜,可不知為何,白曉碧竟提不起半點食欲,默默吃畢,又有人抬了水進來,二人先後洗浴更衣。 明燈代替火堆,夜似乎又變得冷了些。 溫海披著寬大的披風,坐在燈下看京城送來的信件,清冷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特別的表情,披風上金光閃閃,更顯出幾分王者的尊貴。 「師父打算什麼時候出去?」 「外面鬧得很,暫且在這裡避一避。」 白曉碧哦了一聲,「也好。」 溫海道:「不想出去?」 白曉碧低聲,「師父會留下來麼?」 溫海依舊看著手裡的信件,道:「明知故問,過些時候我便帶你出去。」 白曉碧搖頭道:「我……我想留在這兒。」 溫海聞言擱了信件,轉臉看她,「留在這兒,天天吃兔子肉?」 聽出話中嘲諷之意,白曉碧無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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