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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五


  「後土,我的後土……」血泊中的白太后忽然掙扎起來,伸手抓住了清越的裙角,斷斷續續地開口,「他瘋了,他會把後土毀掉……快去阻止他……」

  他要毀掉後土戒指麼,那代表了雲荒「護」之力量的神器?清越雖然不知後土消失會帶來什麼後果,卻也莫名地擔心起來,掙脫白太后垂死的手指,朝著敞開的神殿后門跑了出去。

  神殿后門外依然是那片種植得密密麻麻的天心蘄,即使在越京陰冷的冬天裡,也搖擺著暗綠色的葉片從曄臨湖水中迎風而立。清越沿著鋪設在湖面上的石墩往天心蘄叢深處跑去,果然看見不棄跪坐在最靠近湖心的石墩上,不顧衣擺都拖進湖水中,專心致志地垂頭注視著自己的身前。

  順著不棄的眼光望過去,清越看到了懸浮在他面前水面上的一團白色火焰,如同一朵盛放在半空中的無暇蓮花。那火焰的中心,是一枚白金托子藍寶石的戒指,即使在火焰中也依然散發著雍容柔和的光,像臨終時母親的眼光,無限哀憐地注視著自己的孩子。

  驀地想起方才白太后的話,清越沖上兩步驚呼了一聲:「皇上,不要燒毀後土!」

  「別過來!」不棄伸手阻止住清越的腳步,聲音裡沒有一絲猶疑,「朕不是要毀滅後土,只是想用後土將沉沒在曄臨湖中的皇天戒指召喚出來。」

  雖然形容落魄,但空桑帝王的積威猶在,讓清越不由自主地停住了腳步。她眼睜睜地看著不棄將自己指尖的血滴落到火焰中,讓不滅的火焰托著後土戒指懸浮在曄臨湖水上方,將它獨有的淡藍色光芒射入曄臨湖廣袤的深處。然而,隨著時間的流逝,那白色的火焰漸漸微弱下去,像垂死的鳥兒慢慢收攏了展開的翅膀。不棄的額頭,也開始不斷滾落冷汗。

  一個身穿紫色衣袍的老婦人慢慢從遠處走向了不棄,她的手臂中挽著一隻竹籃,不時彎腰將熟透的天心蘄珠果採摘下來。不棄抬頭看見了她,不由欣慰地喚了一聲:「榕嬤嬤,給朕取些天心蘄過來。」

  那老婦人正是主管這片秘密之地的不棄乳母榕淨夫人。此刻她聞聲抬起彌漫著黑氣的浮腫的臉,難以置信地朝不棄的方向望過去,囁嚅了一聲「皇上」,便順從地走到不棄身邊,將盛放著妖豔珠果的竹籃放在不棄身邊的石墩上。

  不棄看也不看地伸手抓起一把天心蘄塞入口中吞下,再度將指尖的血滴入火焰之中,霎時之間,火焰長大了幾倍,後土的光芒也越發明亮,引得曄臨湖最深的湖底也掀起了暗流,倒似有什麼力量在湖底回應一般。

  天心蘄乃是上古破壞神的血滴所化,所以它的果實雖然含有劇毒,卻也含著破壞神殘留的魔力。此時不棄不惜性命,用魔血焚燒後土的方法想要引起皇天的感應,難道真的是不顧一切也要尋求那最後的力量所在嗎?清越的目光落在波瀾漸漸漲大的湖面上,看著從湖心深處慢慢擴散出來的亮光,心中一片茫然。

  忽然,一直默不作聲的榕夫人忽然爆發出一陣狂笑,讓出神的清越愕然回頭,竟發現榕夫人滿手都是血跡,踉蹌著往後退去,而不棄的背心上,居然插上了一枚短刀!

  「榕嬤嬤……」火絨驟然熄滅,不棄伸手握住了幾欲掉落進湖水中的後土戒指,難以置信地朝榕夫人望了過去,「我從小……一直都那麼信任你啊。」

  「皇上的信任,奴婢無福消受。」許是多年不曾開口,榕夫人的話語喑啞得如同枯朽的戶樞,「皇上信任我,所以讓我守著這片毒藥,毀了我的眼睛我的身體,一輩子也不能再出宮去見人。當然,皇上因此也給了我一家無上的榮華富貴,這也算是我從小照顧皇上,又替皇上守著這個皇室秘密的酬勞了。」

  「朕知道苦了你,可朕給你們紫之一族的……難道還不夠多麼?」不棄跪坐在地上,用手臂撐著地支撐著脊樑,口中卻已隨著話語斷斷續續嗆出血沫來。

  「是啊,夠多了,連我那不成材的兒子兆晉都封了慶陽侯,掌握兵權。」榕夫人冷笑道,「可是,皇上明知他不會打仗,到最後仗打輸了就殺了他頂罪,這樣的重任,我那窩囊兒子可擔不起啊。為了給他報仇,我這些日子都在天心蘄中摻了毒藥,可皇上居然沒事。今天皇上居然跑進這片陰毒之地,我無論如何也不能放過這個機會……」

  「怪不得朕早已有了中毒的跡象,可是任什麼毒藥也比不過天心蘄本身吧……」不棄笑了起來,嘴唇上已泛起青紫之色,「朕不後悔殺了兆晉。榕嬤嬤,你走吧,蒼梧軍隊應該打到宮門了。不過你走之前,幫朕做最後一件事情。」

  「做什麼?」榕夫人看著垂死的皇帝,緊張地問。

  「幫朕把這片天心蘄都燒了……」不棄的聲音漸漸低弱下去,「朕從小的時候,就一直存了這個心願……現在好了,再沒有人會服食它,再沒有人會受那種苦。朕已經盡力了,再沒有力氣了,這個天祈朕再管不著了……」

  「好,我答應皇上。」榕夫人說完,跪下給不棄行了一禮,蹣跚著離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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