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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


  五 彥照

  或許是因為皇帝不許旁人打攪,或許是因為侍衛們都被城破的消息驚得紛紛逃離,清越一路走進神殿沒有受到太多阻礙。唯有在神殿大門處,聚集在一起的神官們拼死攔住了她,說皇上與太后在神殿內發生了爭執,外人一律不許入內。

  清越此刻已沒有什麼顧忌了,她提著半路上撿來的長劍,抬頭看著湛藍色的神殿,大聲笑道:「曄臨皇子,就麻煩你了!」話音才落,眾神官只覺眼前一花,清越已從殿前廣場上消失了蹤影。

  落在神殿陰暗的角落裡,清越一眼便看見站在神像前的不棄與白太后,然而他們根本就不曾注意到她的到來。天祈朝兩個地位最尊貴的人此刻正在爭吵著什麼,然而清越的心思,卻驟然落在躺在殿壁下的身影上。

  那是李允。難道,他並不曾在光耀門城樓上死去?

  按捺住幾乎要跳動出口的心,清越悄悄地行走到李允身旁。她屈膝跪倒在他的身邊,伸手撫上他宛如沉睡的面龐,觸手卻是一片冰涼。仿佛被烙到一般縮回手,清越再次伸手貼在李允的鼻下,卻果然一點聲息也無——原來,他終究還是死了,被不棄如同兒戲一般置於城樓,毫無意義地死了!驀地想起李允曾經那麼艱難跋涉的一生,清越只覺悲傷與憤怒如同火苗一般燒灼著她的心,連淚水都蒸發成了絕決的恨意,她緩緩站起身,提著劍朝猶在爭執的不棄和白太后走去。

  「後土戒指不能給你,你們的皇天雖然是假的,後土卻依然可以在白氏手中發揮威力!」太后後退了一步,有些驚懼地看著滿襟血跡的皇帝朝自己逼近。

  「後土也不過是裝飾罷了,愚蠢的女人。」不棄笑道,「若有本事,你就用它去掃平城內的叛軍,至少也要斬下彥照的頭顱!死守著個無用的擺設,你就等著叛軍沖進來賜死你吧。」

  「我是為了白之一族守護後土,這是我作為白族人也是作為空桑皇后的責任。」白太后轉動著手指上的後土戒指,讓那偶爾發出的光芒止住不棄逼近的腳步,「天祈朝或許要滅亡,但白之一族的榮耀依然永在,這是星尊帝以來誰也無法改變的傳統。皇帝,難道你還不相信後土的力量雖弱,想要殺死面前之人依然綽綽有餘?」

  「該死的家族觀念,我天祈就是敗落在你們這些狹隘愚蠢的觀念裡面!」不棄被後土光芒一射,果然撐不住後退幾步,伸手擋住了刺進雙目的亮光,口氣緩和下來,「朕知道真正的皇天戒指就在曄臨湖底,卻數次秘密派人打撈也未尋到。若是太后肯將後土借朕,朕說不定就能找到真正的皇天,挽救我們天祈朝的命運。」

  「皇上不用癡心妄想了,就算你找到了皇天,它也不會甘心受制於一個違逆天命人心的皇族。」白太后一步步向神殿門口走去,牢牢護住手指上的後土戒指,淒然笑道,「為了守衛這個死物,三百多年來我白之一族犧牲了多少女子一生的幸福,我自己又是怎樣在冷寂的後宮中消磨了一生?如今這個牢籠要坍塌了,我怎能不靠著它保住白族和自己的性命前程?不棄,這個天祈是你家的,不是我的,它亡不亡與我再沒有相干!」說著,白太后轉身想要開門而出,卻被不棄追上來牢牢鉗制住。不顧後土的灼傷,不棄伸手就去搶奪白太后右手中指上的戒指,眼中是不顧一切的瘋狂。

  白太后惶急之下,再難催動後土微弱的靈力,竟硬生生地被不棄從手指上摘下了戒指。她憤怒地轉過身,看著不棄站直身子將後土戴上手指,忽然指著不棄背後哈哈大笑起來:「好啊……」

  不棄乍撞見白太后幸災樂禍的眼神,心神一動,從小習過弓馬騎射的身子敏捷地向右一側,卻仍是被一股劇痛貫穿了左肩,帶著餘勢撲倒在坐在地上的白太后懷中。

  清越一直舉著長劍站在不棄身後,克制著自己的憤恨,等待著不棄奪得後土,心神渙散的一刹那。她雖然不通武藝,但那一劍卻刺得如此狠絕無誤,仿佛將她所有的力氣所有的意念都灌注在這一劍上,以至於自己整個身體也隨著劍勢飛撲而去。

  跌倒在不棄身邊,清越的雙手還緊緊握著劍柄。待她顫抖著爬起身來時,才發現長劍雖然僅僅刺穿了不棄的左肩,卻被他的一跌順勢將劍刃送入了白太后的胸膛之中。

  「終於……終於等到你向我動手的這一天了……倒是突然覺得輕鬆呢。」不棄捂住傷口,搖搖晃晃地站起來,向清越輕輕牽起唇角,「飛橋早就告訴我有這一天,我只是不肯信——可你還要我怎樣對你才好呢?」

  「你殺了李允。」清越盯著不棄慘淡的面色,一字一句地道。看著血汩汩地從不棄的肩頭湧出,她忽然感到一種疲倦的哀傷——她終於還是傷了他,這個讓她從來道不清心緒的人。

  「是啊,我再也抓不住他的靈魂了,有一股強大的力量將我的血契之力阻隔在外,天知道那是什麼。」不棄說到這裡,忽然朝清越歎了口氣,「算了,我現在還有要緊的事要做。你也不要再朝我動手了,反正我也是快要死的,你動手我心裡會難過。」

  「你動手我心裡會難過。」不知怎麼的,聽到這句話清越一陣心痛,她呆呆地愣在原地,看著不棄踉蹌著走到神殿后門,打開門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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