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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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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季的月亮白得乾淨,讓清越想起第一次在舅父家看見李允的感覺,就是那麼清爽乾淨的神情,溫和良善的目光,讓她感到舒服和心安。可是如今那神情已是極度的疲倦,眼中也失去了光芒,讓她揮不去濃濃的心疼和歉疚。難道,這就是他對她當日那記絕情的耳光的懲罰嗎? 取來一疊紙,清越借著月光開始疊起紙船,她不會他那許多種繁複的疊法,反反復複疊出來的,只是最簡單的那種,就像穿梭在曄臨湖上平民百姓家的無蓬船。她在漫長的夜裡一隻一隻地疊著,渾然不覺手指已凍得發硬,而身邊的紙船也越來越多,仿佛思念一樣鋪滿了李允門前的走廊。如果每一艘紙船能帶走一點隔閡,那麼她情願一直這樣疊下去,好歹在這樣荒涼的塵世中抓住唯一的光芒。 朦朦朧朧中,似乎有人用柔軟的手巾拭去了她的淚痕,然而她一睜眼,卻看見李允遠遠地站在一旁。 「回屋裡去睡吧,小心會著涼。」見清越只是定定地看著自己,李允有些尷尬地道。清早打開門,他意外地看見門外鋪疊的白色紙船,過往的幸福如同雷電一般擊中他,讓他無法動彈。而那坐在雪花一樣的紙船中的,是清越沉睡的身影,手上還攥著一張半疊的白紙。他猶豫了很久,終於施展輕功掠過那一地的回憶,輕悄悄地站在了遠處。無論是清越的深情還是誤解,他都再也負擔不起。 「你要去哪裡?」見李允難得地穿上了正規的軍服,清越驚異地問道。 「皇上召見。」李允簡短地回答了,便要往園外走。 「不,你不能去!」清越猛地跳起來,朝他跑過去,「他肯定知道我在這裡,他嫉恨著你,那裡會很危險的!」 「終要到結束的時候。」李允甚至不曾回頭看她,停了停,走出園外。 一陣寒風吹來,清越抱緊了雙臂,冷得顫抖。她忽然下定決心跑出了這個一直蔭蔽著她的園子,朝小島上唯一的泊船之處跑去——她不能讓李允一個人去面對不棄,即使危險,她也不再退縮。 然而碼頭上空無一人,就連那艘小小的渡船也消失在前方青色的宮牆之後。清越一個人面對著無垠的曄臨湖,忽然生出一種極度的孤獨和無助。 「郡主果然在這裡。」一個人忽然從碼頭後面轉過來,微笑道。 李允隨著宮中侍衛一路沿著青色的宮城城牆往裡走,穿越氣勢華美的殿宇宮院,越走面前的景物越是荒涼,想必是到了宮中某處廢棄的宮殿,道路旁的枯枝腐葉層層堆積,不知有多少年未曾清理。 走進空蕩蕩的大殿,侍衛便退了下去。李允緩緩地打量著這座毫無生氣的殿堂,觸目所及便是一朵朵木槿花——雕刻在柱腳的木槿花,編織在掛毯上的木槿花,澆鑄在香爐上的木槿花…… 猛地退後一步,李允只覺得一股寒意悠悠升起:他一向對花草不甚在意,怎麼一眼就認定這些抽象的花朵就是木槿花? 一陣嚶嚶的哭泣忽然從四面八方傳來,似乎有一陣陣的風拂過他的面頰和身軀。奇怪的是,觸到那些恍如手掌的陰風李允竟然不覺得恐懼,只覺得無比的哀傷。 「你的傷好了?」一個聲音忽然從殿上傳下來,讓那些嚶嚶的哭泣如受到驚嚇一般消失得無影無蹤。李允瞥見從上座簾後走出來的身影,一絲不苟地伏下身子:「李允參見皇上。」 盛寧帝不棄一步步地走下臺階,繞著跪伏的李允走了一圈,最終停在他面前。李允聽著他的腳步,不曾抬頭,否則他會立時發現這個雲荒的最高統治者已不復原來豐神如玉的風采,憔悴得幾乎脫了形。 「彥照的手下正在進攻越京,而朕已經堅守了三個月。」不棄開口道,「你熟知兵事,對守衛越京可有什麼建議?」 「李允待罪之身,不敢妄論軍政。」李允沉悶地回答。 不棄無聲地冷笑了一下,走到牆邊掀開幃幕,露出後方一幅巨大的地圖,吩咐李允抬頭觀看。他指著地圖上幾條朱筆所繪的紅線道:「越京為湖中孤城,故防守最重補給來源。當初元烈帝修建宮城時,已派人從曄臨湖底挖了一條備戰通道,從越京直通博雅郡,所以這條通道現在是越京的生命線。朕派靖平將軍李況率軍守衛這條通道,順便挾制越京後方的博雅王、望海王,實際上是把越京安危拱手託付於他,這樣的安排,你可有異議?」 「靖平將軍對陛下忠心耿耿,不惜逼殺子孫,皇上的選擇,自然是英明之至。」李允漠然回答。 不棄意外地聽見李允如此憤懣的語句,不由有些出乎意料,卻依然不動聲色地說下去:「彥照在冬季攻打越京,自然想趁北風肆虐,船隊易進,而朕傳令神官百人,日夜在神廟祈禱做法,從昨日起風向已慢慢改變。」他說到這裡停了停,手指指在地圖上朱筆繪處,「這幾條線路是朕前幾日的用兵部署,力圖將彥照軍隊鉗制在曄臨湖北岸。朕還有曄臨湖南岸的半壁江山,對峙下去彥照未必撈得到什麼好處。」 「皇上深諳兵法,調理得當,李允無話可說。」雖然語氣照例平淡,但李允這幾句話卻也是發自內心。從那些張弛有度的兵力部署,他看得出來皇帝為了守衛京城煞費苦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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