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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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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剛剛傳到,李公子現在還不知道這件事。」徐澗城輕輕歎息著。 「我要見李公子,我要親手把郡主的信物帶給他!」潯焦灼地叫道,把推門而進的辛悅嚇了一跳。 「辛,快去請李公子來……」潯慘白的臉上漸漸浮起死亡的陰影,即使拼盡全力地祈求,聲音也是微弱不清。 李允幾乎是拽著辛悅一路飛奔而來,突如其來的消息讓他壓抑經年的思念如同地底的熔岩奔騰而出,快要將他滅頂淹沒。幸好當他闖入從未到過的忻州牢營,推開面前殘破的烏黑木門時,他面前的潯還睜著眼睛。 「是清越……有信了麼?」已然不記得這個鮫人女奴的名字,但當年正是她冒險到自己家送信,讓自己救回了清越的性命。此刻再次見到她,李允緊張得幾乎無法開口。 「李公子……」潯從被子裡伸出蒼白瘦弱,傷痕累累的手,驀地抓住了李允的雙手,哽咽得幾乎喘不過氣來,「郡主她……她不在了……」 「什麼?」李允仿佛沒有聽懂,任鮫人女奴死死地攥著自己的手,茫然地問道。 潯死命地掐著他的手,用自己最後的力氣喘息著道:「郡主本來讓我冒死逃出越京,送信叫你回去救她,可我還在半途,郡主就被皇帝所迫,從高臺跳下去自盡了!」 「不,不會的!」李允驀地抽出手站了起來,大聲道,「你騙我的,清越是那麼樂觀開朗的人,再有什麼困難她都能挺過去的!」 「李公子,這是郡主的信物,你留著作個念想吧。」潯吃力地從懷中掏出一副花式繁複的珠翳,上好的紫色絹花、各色玉石碎粒穿織的流蘇都是李允夢中思念過千百遍的樣式。他接過珠翳,看著那紫金箔上沾染的暗紅的血跡,忽然低低吼了一聲,奪門而出。 眼前的景物都仿佛被水浸泡得失去了形狀,讓他什麼也看不清,什麼也聽不清。腦海中似乎有千萬匹野馬呼嘯而過,將一切思緒都撞成了碎片。等他終於可以停下來喘口氣的時候,才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住處。 從大門走向房間的路上似乎鋪滿了棉花,讓他覺察不出腳下的實地。等到好不容易坐在床邊,李允吸了一口氣,又緩緩吐出來,奇怪自己並沒有想像中的那麼悲傷欲狂。或許是自從得知清越入宮後,這個場景他已經設想過無數次,夜闌人靜的孤獨裡,沙場拼殺的狠決裡,負傷輾轉的呻吟裡,無數次他都在懷疑自己和清越不過是網裡的魚蝦,徒勞地掙扎,卻被人提得離水面越來越遠。 也許從一開始,他就沒有留存過希望,不過是乞求著這一天能晚些到來。這樣的結局,乃是最殘酷也最合理的吧。 手指輕動,李允便摸到了枕邊一艘折了一半的紙船,拿起來折了兩下,又停住。不是傷心,而是一種無法逃避的空虛和寒冷,充盈了他的整個身體,讓他幾乎不能肯定自己依然凝成人形,沒有在突如其來的暈眩中化為煙塵。 平息著胸中翻江倒海般的氣息,李允深深吸了幾口氣,開始認認真真地折疊起來。手抖得利害了些,好半天,那原先疊了一半的作品才在他手中哆哆嗦嗦地變成了一條完整的小小的紙船。疊得不好,船身有些歪斜,若是清越見了,想來會笑他蠢笨。李允苦笑了一下,象往常一樣去開那口盛滿紙船的箱子,直到這個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手竟然無力得連箱蓋也撐不住了。而喉間的腥甜之氣,也越發壓制不住,身子一顫,一口鮮血如同雨點般灑在滿箱潔白的紙船上。 這是第四百一十五隻,也是最後一隻了。手指緊緊地壓著胸口,斜倚著桌案喘息了一會,李允終於還是把箱子一傾,讓滿箱的紙船如同雪片般滑落在地上。 火苗已經竄上來了,貪婪地吞噬著李允手中一隻只紙船,也吞噬掉他曾經的希望。為了這個微弱的希望,他可以浴血奮戰,可以含羞忍辱,可以見死不救,可以卑躬屈膝,可以做一切他曾經以為永遠不會做的事,可以承受良心的拷問和痛苦的煎熬。然而到現在,他只能一邊嘲笑著自己,一邊將一切親手燒成飛灰。 「允少爺,你在幹什麼?」辛悅驀地沖了進來,也不顧炙燙,伸手去抓火堆裡的紙船。然而李允卻機械地又從箱子裡抓出一把,投入火堆中,慌得辛悅抬腳踏滅了地上的火焰。 「允少爺,潯姨去了……」見李允呆呆地坐在地上,辛悅心中不忍,「清越郡主的事,你也想開些。」 「我想得開的,你別擔心……」李允在煙霧中固執地大睜著眼,生怕睫毛一抖就會有淚水溢出。然而卻仍有一股溫熱的液體從眼角掛到了腮邊,他趕緊伸手去抹,手背上卻是一片殷紅。 辛悅見他目眥俱裂,面上表情卻仍舊木然,不覺大是驚駭。她心裡雖然對清越的死訊有些懷疑,但這既然是徐澗城親口說出,她沒有絲毫的立場和勇氣去質疑。辛悅抹了抹被濃煙熏出的淚水,輕輕拉了拉李允:「允少爺,要不上床休息一會吧。」 「不休息了,我還要點兵出征呢。」 李允站起來,腿一軟,卻被椅子絆了個踉蹌。伸手扶住桌案,笑著道:「沒喝酒,怎麼倒像是醉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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