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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


  過了一會,曄臨皇子繼續講述下去:「父親攻佔伽藍帝都之後,照例獲得了代表雲荒霸權的皇天戒指,確認了他帝王之血傳人的身份。這一來,人們自然會紛紛猜測除卻沙場上陣亡的兩個兒子,他剩下的十一個兒子中誰是帝王之血的下一任傳人。為此,父親專程派人到九嶷山,讓我到伽藍城中參加十年來唯一一次齊聚的家宴,同時讓每個兒子都試戴皇天戒指,以確定太子的人選。

  「我雖然知道以自己的無所作為定不堪成為太子人選,卻也按捺不住對皇天的好奇,隻身去了伽藍城。剛到伽藍帝都,我便聽說七哥曜初早已被父親內定為儲君,此番做法只是要大家心服口服而已。七哥向來對我很好,又是文武全才,因此我對父親的做法並無異議,知道在平定雲荒的戰爭中各位兄長都有大功,若不靠皇天戒指,父親根本無法打壓他們的奪嫡之心。

  「整個家宴表面和睦,內地裡卻是暗潮洶湧,我坐在位子上看著各位兄長的姿態,雖然完全置身事外,卻不得不懷念當年患難之時大家的血緣親情。不過看父親的態度,明顯對七哥比其他兄長器重親厚得多,看來十年的生死之戰,父親心裡早已把七哥作為了繼承人。

  「宴會接近尾聲的時候,父親褪下了手上的皇天戒指,放在託盤裡,依次讓每個兒子前去試帶。皇天果然神異,先前幾位兄長都無法碰觸,輪到七哥的時候卻順順利利地戴在手指上。父親大為高興,正要宣佈立七哥為太子,二哥昀胤卻提出就算立七哥為儲,為示公平,也應該讓其餘的兄弟試戴皇天戒指,父親只得應允。當然,八哥九哥他們也沒能戴上皇天,最後輪到我時,我忍不住好奇伸手去試,沒料到竟一下子戴在手指上!

  「眾人驚呼聲中,我抬頭望向父親,卻見他也正正地盯著我。那眼神我到現在也無法忘記,我無法想像原先拉著我的手落淚的父親竟然能對我射出這樣憎惡的目光!我心底生出一陣寒意,連忙褪下皇天戒指,笑著對大家說我之所以能戴上是因為我暗中施了法術。其實誰都知道皇天和帝王之血才是雲荒上最高靈力的源泉,憑我的修為根本無法對抗,但我的解釋好歹讓父親找到了臺階,名正言順冊封七哥曜初為太子。我勉強捱到散席走出大殿,才發現自己在不斷地發抖,冷汗早把身後的衣衫濕了一片。

  「這次宴會的第二天我便向父親提出辭行,想要儘快離開帝都這片是非之地,洗清自己的嫌疑。回到九嶷山之後我再不過問天下之事,只寄情山水,修身養性,只望父親和七哥能對我徹底放心。父親看起來也相信了我的恬淡,封我為九嶷山山主,還差人送來不少賞賜,示意天下我仍然是他寵愛的幼子。

  「這樣平靜的生活持續了幾年,我正考慮要不要向湛如表白心意,卻收到了父親的宣詔,讓我即刻進京。我不知其中有何內情,內心極為不願插足朝廷紛爭,便回信推脫不去。不料宣詔卻接二連三地到來,看來父親是鐵了心要我回去。只是我早已被他那一眼寒透了心,他越是這麼堅決我越是抵制,後來乾脆稱病,連使者也不接見。

  「沒想到父親見我拒不奉詔,竟然憑藉皇天之力親自去到九嶷山,闖入我的房中。我乍見他神色憔悴,仿佛衰朽老人,心中也是大吃一驚。父親見了我後一點沒有帝王的架子,只如同傷心的老父一般請我率門人進京。原來七哥生了重病,命在旦夕,父親想讓我帶人為他行禳星之術,延續他的壽命。我一則念及骨肉之情,二則也擔心七哥逝後其他兄長紛爭又起,自己難以自清,便答應了父親這個秘密請求,率領九嶷山的五百門人啟程進京。

  「那個時候父親已經把越城定為陪都,改名越京,打算逐漸將整個朝廷都搬遷過來,還仿造伽藍城的構造,引青水繞城為湖泊屏障。由於新都還在建築之中,七哥就躺在前朝皇帝的行宮中養病。我很奇怪父親為什麼要把他安置在越京,父親卻說伽藍城中其他皇子耳目眾多,而太子病危的消息是絕對不能走漏出去的。我聽他這一解釋也覺得有理,就算進城之時湛如提醒我城外新開掘的湖泊完全按照壓制我命星的格局建造,我也沒有太在意。

  「見到七哥的時候他已經無法說話,只是看著我們流淚,我知道他對自己英年將逝的事實滿腹不甘。安慰了他幾句,我便出房安排五百門人在行宮殿前廣場上結成七星九曜二十四周天的陣勢,集眾人的修為為他扭轉星運,禳星祈福。

  「然而逆天續命之事究竟太過艱難,儘管我們竭盡全力,也不能阻止天空中代表七哥的命星漸漸黯淡。而那些天父親則一直守在七哥床榻前,力圖用皇天戒指的神力吊住他最後的氣息。

  「但那一刻終於還是到來了。我站在禳星臺上,絕望地看著面前代表七哥歲數的三十二盞銅燈齊齊無風自滅,心中忽然一片茫然。看到七哥命星熄滅,五百精疲力竭的門人們也頹然地收住了法術。這個時候父親打開殿門走了出來,把我單獨叫進了七哥的寢殿。

  「我看著安靜躺在床上的七哥,面貌若生,顯然剛剛才斷絕了呼吸。不料此刻父親忽然掀開牆邊的幃幕,露出另外一具屍體來!我嚇了一跳,眼見那人長得和七哥一模一樣,身上毫無傷痕,也不知是怎麼死的。正不知所措時,父親忽然命令道:『趕快用移魂之術!』我一聽心裡已然明瞭,原來父親心知七哥無救,早已尋了一個外貌與七哥相似的人來,在七哥氣絕之時將他同時殺死,打算將七哥尚未離體的魂靈轉移到那人身上,承襲那人尚未享完的壽命。想通了此節,我不敢怠慢,連忙施法圈住七哥散逸的靈魂,硬生生將它灌注到新的身體之中。這種違背天道自然的做法極為耗費靈力,等我確定那靈魂已然貫通了身體,再不會散逸而出時,我已經累得連站立的力氣都沒有了,只能勉強倚著牆看父親小心翼翼地將重生的七哥扶起。七哥試著動了動手足,發現自己的新身體同原來一樣健康靈活,不由大是高興。

  「父親也自是欣慰,卻很快冷靜下來。他摘下手指上的皇天戒指,再次讓七哥試戴,不料這次皇天一碰觸到七哥,便立時發出炫目的光來,將七哥震了開去。我站在一旁,知道七哥的靈魂雖在,血肉之軀卻已然變換,那帝王之血自然不會傳承到新的身體上來,父親所做的這一切,實際上仍然毫無意義。

  「然而我低估了父親,低估了他的固執,也低估了他的狠絕。他見七哥已然無法佩戴皇天,便轉頭朝我道:『十三,為父為了天祈朝江山永固,國泰民安,代表雲荒百姓求你一件事。』見我迷茫地點了點頭,父親笑了笑,『我知道你是最沒有心思承襲帝位的,那便將你的帝王之血贈與你七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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