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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管理球場的僕役見少爺們到來,連忙引領眾人落座在場邊涼亭之中,奉上茶點。過了一會,眾人便看見四個球童各走到球場四角,蹲在旗杆旁不知鼓搗些什麼,正疑惑間,眼前忽然一花,球場的上空竟已升起了一層薄薄的褐紗。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雲浮遺羽』?」李甚瞪大了眼,脫口而出。

  「李七哥果然好眼力,正是『雲浮遺羽』。」藍澈口氣沖淡,卻也掩不住滿眼得色。

  眾人聽了,不覺都輕抽了口氣。「雲浮」是上古神國的名字,千萬年前便已湮沒滅絕,雲荒大陸上只能偶爾發掘出當時的遺物,卻都怪異莫名,不知所謂。這「雲浮遺羽」便是難得一見的雲浮遺物,非紗非麻,非綢非絹,卻水火不侵,輕薄透亮,冬暖夏涼,也不知在雲浮國作何用途。由於雲荒皇族向來自稱神子,不允上古神物流通民間,因此嚴令各地雲浮遺物一經出土,即刻送繳皇室。太倉寺卿雖然掌管皇室府庫,但能以如此寬大一張「雲浮遺羽」來做球場遮蔽,仍然令人咋舌不已。

  「球場四角我已備下四顆風珠,所以能保證雲浮遺羽懸浮空中。」藍澈笑道,「此刻球場清涼明亮,各位自可放心打球了。」

  李允聽他將這些寶物當作尋常物事以供娛樂,不由心中暗歎藍府之奢華,卻只得附和著眾人讚歎了幾句。說話間球童端來馬球分組的紅藍掣簽,伺候每個人抽了一支,待到李允之時,李甚斜眼望向球童道:「他不會打球,不用給他抽。」

  「李七哥帶來的客人,怎麼會不打球?」藍澈在一旁不解問道。

  李甚哼了一聲,並不答言。李允只得強笑道:「我確實不會打球,各位不用管我。」

  藍澈早已看出李甚對李允言語冷淡,也不知這叔侄間鬧了什麼不快,便不再多言。不多時,眾人已紛紛上馬,提了球杆進場打球,只餘下李允一人坐在涼亭中。

  球場上你攻我擋甚是熱鬧,李允在一旁卻看得乏味非常,心中暗暗擔心自己出來大半天耽誤了練功,祖父下朝後必定要責怪。偏偏李甚玩得正在興頭,丁點看不出告辭的意思,李允不由有些後悔答應了辛的要求,一切正是應了那句俗話:「煩惱只為強出頭」。

  心中焦躁間,李允忍不住從涼亭中走出,打算四處逛逛。正走到無遮無掩的太陽地裡,忽然耳中傳來一聲脆笑:「三表哥你們玩得好快活,我也要來!」

  李允驀地轉頭,卻見一大簇開得正盛的繡球花後轉出一個少女來。那少女身穿一身亮紫色的綢質裙袍,行動處帶著清淺的悉悉娑娑的摩擦聲,然而她身上一下子便抓住李允視線的,卻是眼部所貼用紫金和紅金互嵌而成的金箔,那豔麗的金箔如同兩枚深秋的樹葉一般堪堪遮住了她的眉眼,只露出亮如深潭的眼眸,靈動得讓金箔邊緣鑲嵌的珍珠垂鏈和水晶花飾都失去了光澤。

  在這陽光曝曬的午後,嬌媚中帶著神秘風情的少女如同一隻五色斑斕的蝶,一下子驚醒了李允昏昏欲睡的神經。然而就在他反應過來見禮之前,方才還在球場上玩樂的眾人已下馬走了過來,走在最前面的藍澈搶先介紹道:「這位便是鼎鼎大名的平城清越郡主了,大家趕快過來見禮!」

  「什麼鼎鼎大名,三表哥說話最吹牛啦。」清越看了一眼李允,轉過頭,笑盈盈地對著眾人。

  「表妹方才是說想打球嗎?」寒暄已畢,藍澈連忙招呼下人牽來一匹全身雪白的霍圖馬,配齊了全套軟緞鞍韉,殷勤笑道,「這匹馬可是專為表妹留的,早就聽說表妹馬球玩得好,待會兒也讓我們開開眼界。」

  「我那是蒼梧蠻荒之地的打法,大家不要笑話我就好。」口中雖然謙虛,清越的語氣卻是神采飛揚,一揚手便摘掉了眼部的珠翳,露出一張俏麗大方的鵝蛋臉來。她紮起寬大的袖口,抬足在馬鐙上一點,便姿勢輕捷地上了馬背,轉頭朝眾人笑道:「大家一起來吧。」

  李允站在人後,卻也感覺得到清越秋水般的目光掃過自己身上,不由有些窘迫。眼見眾人紛紛拍馬而去,他反倒不好意思走開,只得又折回涼亭之中,目光落在球場中那催馬揮杆的窈窕人影上。

  馬球之術雖然通行雲荒,但各地的打法仍有小異,特別以清越郡主尊貴之身,更是注重姿勢優美、花樣翻新,與越京少年一味爭搶投門的勇勢截然不同。即使李允對馬球一知半解,也看得出清越揮杆、旋球、蹩身等動作一氣呵成,恍如行雲流水一般,在一眾少年的身影間顯得尤其絢麗。

  如果她是一隻來自北方蒼梧的雪顏鳥,那自己就是呆立在越京的一棵枯樹樁吧。想到這裡,李允不由有些自慚形穢地垂下了眼睛。

  「你怎麼不去打球?」少女天籟般的聲音,忽然響在李允的耳側,讓他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掩不住微微的慌張:「我,我不會打球。」隨後又尷尷尬尬地添上一句,「你怎麼不打了?」

  「大早就起來遊湖,乏啦。」清越逕自坐在李允旁邊的椅子上,接過下人遞上的冰茶猛灌了一口,方才緩過氣一般朝一旁的李允道,「看你先前的樣子,倒似乎認識我?」

  「我在阜安門城樓上見過郡主。」見清越驀地睜大了眼睛,李允略有些緊張地抿了抿嘴唇,「那時候,郡主坐在渡舫上……朝我們笑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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