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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又沒做錯,哭什麼?」聽了清越的講述,嗣澄皺著眉道。

  「可是父王平素一直教導孫女要敦誠良善,若這是真事而非夢境,父王恐怕早就把孫女打死了……」清越有些怯生生地道。

  「彥照就喜歡做表面功夫。」嗣澄輕哼了一聲,讓清越暗地裡吐了吐舌頭,正想找個什麼藉口溜走,卻聽嗣澄又道,「你還記得清楚夢裡那果子的樣子麼?」

  「記得。」清越點了點頭,不敢再說謊話。

  「那你跟我來。」嗣澄說著,自顧領了清越離開水榭,一路曲折走到一扇緊閉的院門前。他喃喃地念了一句咒訣,緊閉的院門便無聲無息地打開,展現在清越眼前的,是一處分外精緻清幽的居所,分明是把鏡湖活水引為泉流,蜿蜒在亭台之下,然而最吸引她視線的,卻是院子正中一棵枝葉繁茂的心硯樹。

  這就是祖父摒棄一切與之相守的那棵心硯樹嗎?清越近乎貪婪地打量著這棵樹,卻失望地沒有發現有任何特殊之處。

  「清越,把你的夢再說一遍。」不知是不是清越的錯覺,嗣澄的聲音因為這棵樹變得溫和起來。

  清越無奈,只好硬著頭皮將自己的夢境複述了一遍。說完之後,嗣澄又詳細詢問了一番那紅果植株的外形,方才道:「你回去吧,告訴彥照,我今天就不見他們了。還有,今天的事,不要對任何人說起。」

  「是。」清越不敢多言,轉身出門折返。一口氣疾步走了許久,直到那處偏僻的院落再也看不見了,清越才靠著一塊山石停下腳步,伸手撫住自己突突亂跳的胸膛——方才臨轉身的一刹那,她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株心硯樹中出現了一個女子的身影!祖父向自己詢問得那麼詳細,想來就是為了讓她聽到一切,可她究竟是什麼人呢?

  夢中那被稱為「天心蘄」的葉草,任清越回到王府後翻遍了《畢芳圖鑒》和其他植物書籍都沒有查出它的詳情。直到很久以後,她在越京的皇室藏書閣中,才從秘而不宣的《天祈遺書?元烈帝紀》中看到了有關這種植物的記錄:「水紅蘄,其實紅若串珠,生於惡澤,或言魔血所凝,劇毒。天家秘種之,名之天心蘄。」

  夢境正如同陳年的血,儘管當時再怎麼鮮豔刺目,一旦時日久了,就如同蒙上灰塵一般漸漸模糊開去。何況,對於蒼梧王府中最受寵愛的平城郡主而言,生活中還有不少值得貪戀的樂趣,於是那曾經讓她不安的天心蘄和讓她好奇的心硯樹,都慢慢從腦海中淡去了蹤影。

  一晃,便是一年。

  這一年,對清越來說,並沒有什麼特殊的意義。最多不過是蒼梧王妃偶爾提起為她擇婿的事情,清越跺跺腳,撒撒氣,親事卻也沒有實質性的進展。然而這一年對天祈王朝而言,卻是多事之秋。

  先是封地位於鏡湖西岸的皇族延陵王惠徵驟然謀反又驟然暴斃,然後是身居越京的景德帝涪新怒斬朝中三十一名涉嫌大臣後一病不起,終於不治駕崩——景德二十四年的越京一直籠罩在緊張而又窒悶的空氣中。就連遠在千里之外的蒼梧王府,也感受得到這種一髮千鈞的微妙氣氛,蒼梧王彥照前往弘山別業的次數,明顯地比往日多了。

  對於朝中大事,深居王府的清越只是偶爾聽父王談起而已,自己並不怎麼放在心上。直到嗣澄和彥照準備啟程前赴越京參加新皇的登基典禮,清越才知道自己居然可以參與這次旅行。

  「是你祖王想要帶你去的。」彥照看著喜形於色的女兒,故作嚴肅道,「一路上要乖覺些,莫要惹你祖王生氣,否則半途就把你送回家來。」

  想起祖父嗣澄的嚴厲,清越不由癟起了嘴,幸而蒼梧王妃在一旁插口笑道:「你父王哄你呢,你若是不去越京,他怎麼給你尋婆婆家去?」

  「母妃,你又打趣我啦。」清越賭氣轉身就走,卻沒捨得說出不去的話來。

  「是啊,越京貴胄如雲,才俊良多,定能給我女兒挑個好女婿。」彥照看著清越氣急敗壞的模樣,一直緊繃的臉終於熬不住笑了起來。

  女兒家的羞赧究竟抵不過遠方繁華京都的誘惑,清越終於乖乖地帶著蒼梧王妃臨行置備的衣飾箱籠,鑽進了為長途旅行配置的馬車中。貼身的女僕,清越指定了潯,那個年老得再也無法充任歌舞伎的鮫人女奴。

  嗣澄單獨佔據了最大也是最舒適的一輛馬車。和以前一樣,他對清越冷冷淡淡的,只偶爾和彥照說上一兩句話。看得出來,蒼梧老王爺對這次越京之行心懷厭惡,若非因為新皇登基這樣的大事,他是斷不願意離開弘山別業的。

  從雲荒大陸東北部的蒼梧郡到越京所在的青水下游,行程幾乎繞了鏡湖半周,沿途經過姑射、息風等三郡四十餘州縣,饒是快馬,也要走二十多天的時間。沿途無聊,清越只能和潯有一搭沒一搭的說點閒話。她當初指定了要潯伺候,就是存心想從這個年長的鮫人女奴口中多探聽些關於祖父或者蒼梧王府的故事,可惜潯似乎再也說不出什麼有趣的東西。

  馬車行至蒼梧與姑射郡交界之處,官道便已順著鏡湖湖畔蜿蜒南下,而湖中心號稱六萬四千尺高的伽藍白塔,便始終遙遙出現在馬車右側的車窗外,吸引了清越旅途中大部分的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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