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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〇四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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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變化是什麼時候開始的,范閑不清楚,或許是無數萬年以前,那個蒙著塊黑布的使者,以神使的身份,在各個人類原民部落裡遊走,見過了太多的人類悲歡離合? 或許是五竹叔本身就是神廟裡最強大的那個存在,在數十萬年的演化之中,走上了一條與神廟本身完全不同的道路? 還是說是因為幾十年前,忽然間有一個精靈一般的生命,因為沒有人能夠知曉的緣故,出現在世間,出現在神廟之中,在與那個小姑娘的相處之中,五竹叔被激發出了某種東西? 范閑不想去追究這一點,也不需要去追究這一點,他只知道自己重生到這個世界時,便是靠在五竹叔的背上,他看見的第一個人就是五竹叔。 五竹叔的背是溫暖的,他的雙眼雖然一直沒有看過,但想來也是有感情的。 范閑不清楚神廟是怎樣重新控制了五竹叔,或許是類似於洗腦,或許是重新啟動,或許是格式化?總之五竹身軀裡那一抹智慧情感的生命光芒,在眼下是根本看不到了。 這個事實令范閑感到格外的悲哀與憤怒,他無法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幕發生,而自己根本什麼都不做。因為對於他來說,那個枯守神廟的強大存在,只不過是五竹叔的肉身,而五竹叔的靈魂不被找回來,便等若是五竹叔死了。 二十幾年前,神廟與皇帝老子攜手的那次清除行動中,五竹殺死了不知幾位神廟來的使者,然而自己也受了重傷,用陳萍萍老爺子和五竹自己的話來說,他忘記了很多東西。 這種失憶肯定是神廟的手段造成的,只不過好在五竹忘卻了一些多年之前的事情,卻對最近的事情記得很清楚,他記得葉輕眉,還記得范閑,然而今日雪山中的五竹,卻什麼都不記得了。 范閑的眼簾微垂,眼瞳裡卻閃過一道極為明亮的光芒。他的身體依然虛弱,他的信心卻異常充足。他不會離開雪山,他一定要重返神廟將五竹叔帶回來! 因為他沒有死。五竹那一刺沒有殺死他! 范閑準確地判斷出,神廟對於五竹叔這種完全不同的生命,應該無法全盤控制,至少那幾個名字,那幾個銘刻在五竹叔生命裡的名字,成功地干擾了五竹叔的行為,讓他沒有殺死范閑。 以五竹的能力,判斷范閑的死活是太簡單不過的事情,然而他放了范閑一條生路。這便是范閑眼下的信心,他相信,五竹叔肯定會有醒過來的一天。 很多很多年以前,葉輕眉在苦荷與肖恩的幫助下逃離了神廟,在風雪之中向南行走。然後某日,當時四歲的小姑娘歎了一口氣,在帳篷口向著北方癡癡望著,說了一句話:「他也太可憐了。」 很多很多年以後,重傷的范閑在海棠和王十三郎的幫助下離開了神廟,他卻根本沒有離開,他也沒有歎氣,因為他根本不會捨棄那個可憐的瞎子,自己返身于繁華的人世間。 葉輕眉後來勇敢地回到了神廟,帶著五竹,偷了箱子,再次離開。范閑也必須回去。數十年間的過往,似乎又陷入了某種循環之中,只是這種循環,卻讓人感覺不到絲毫枯燥,有的只是淡淡的溫暖意味。 當范閑能夠行走的時候,雪山四周的風雪已經極大了。他第二次向著雪山之中走去,就像他母親葉輕眉當年的選擇一樣,因為他們母子二人都捨不得,捨不得那個人……一個人。 §卷七 第一百四十九章 最強,人的名! 當范閑決定再次穿過雪山下的狹窄通道時,三人小組爆發了自霧渡河會合之後,最激烈的一次爭吵。爭吵源自彼此間的意見分歧,他們三人都很清楚,范閑為什麼一定要再次回到神廟,但海棠和王十三郎更清楚,這是一次極大的冒險,好不容易大家才從神廟裡逃了出來,那位不知為何對范閑出手的瞎大師,沒有直接把范閑殺死,可范閑若再次回去,誰知道迎接他的是什麼? 海棠和王十三郎都很擔心范閑的死活,因為一個令他們略有些心情複雜的事實是,神廟似乎並不關心自己二人的生死,只是試圖要將范閑永遠地留在那間廟內。 不知是夏還是秋,極北之地的風雪漸漸重新刮拂起來,空氣裡充斥著越來越令人心悸的寒冷。海棠裹著厚厚的毛領,睜著那雙明亮卻又疲憊的雙眼,誠懇地勸說著范閑:「這一路數月,其實我和十三郎什麼也都沒做,什麼都幫不上你,但是我們總不能眼睜睜看著你去送死。」 范閑的右手緊緊握著一根木棍幫助自己行走,聽著海棠的話,卻沒有絲毫反應,臉上一片平靜。 「我看我們應該儘快南歸,不論是去上京城還是回東夷,青山一脈或是劍廬弟子,帶著他們再來神廟一探,想必救出那位大師的可能性更大一些。」王十三郎不清楚五竹與范閑之間真正的關係,但知道范閑很在乎那位大宗師,只是他怎麼也想不明白,那位大宗師為何在神廟的威壓之下,連絲毫破陣的勇氣都沒有,甚至還會刺了范閑一記。 王十三郎此時提的建議其實倒是穩妥,既然范閑知曉通往神廟的道路,又為此準備了若干年,加上這一次的經驗,一旦南歸整戈,日後再次北來,再帶上一些厲害的幫手,算不得什麼難事。 然而范閑在聽到王十三郎這句話後,雙眼卻是眯了起來,寒意就若這空氣中的溫度,直接籠罩在身旁夥伴們的臉上,一字一句,緩慢卻是異常堅定說道:「不要忘了入雪原之前的誓言,除了你我三人,神廟的下落,不能讓世上任何人知曉!」 王十三郎面色微變,卻是閉了嘴,因為這本來就是他和海棠答應過范閑的事情。只是他不清楚,為什麼范閑有勇氣再探神廟,卻似乎對於神廟的下落有可能流傳入世,而感到無窮的恐懼和緊張。 「十三扶我上山,你就停在雪山下,想辦法帶著阿大阿二它們,把營地移到這邊來。」范閑將目光從高聳入天穹的雪山處收了回來,眼瞳微潤,看著皮襖裹著的海棠,輕聲說道:「你在營地等我們回來。」 「我不跟著一起上山?」海棠露在皮毛外的臉蛋紅撲撲的,微感詫異說道。 「先前你們說這一次神廟之行,沒有幫上什麼忙。」范閑自嘲地笑了笑,說道:「其實沒有你們,我早死在冰雪中了,所以以後這種話不要再說。這次上山,我是要去對付我叔,不管是你還是十三,其實都沒有辦法對這個戰局造成任何影響。」 他微帶歉意說道:「這話說來有些不禮貌,可是你們也知道,我那叔確實太過厲害。」 海棠和王十三郎沒有說什麼。范閑繼續平靜說道:「如果不是需要有人扶,我連十三也是不想帶的。呆會兒我們兩個人上了山,你就在山下等待,準備接應,一旦事有不協,我們便輕裝離山……不過也不用太過擔心,按神廟的規矩,除了我之外,只要你們離開神廟的範圍,他們是不會主動攻擊的。」 「如果是接應,我要在山下等你們多久?」海棠的眼眸裡淡光流轉,淡淡問道,心裡卻泛著不一樣的滋味,在這片風雪籠罩的山廟荒野裡,人類的武力顯得是那樣的弱小,與之相比,還是范閑腦子裡的東西更值得倚靠一些。 「三天……而且十三會負責和你聯繫,如果我讓你們離開……」范閑的眼眸裡忽然生出了淡淡的憂愁之意,像極了一個弱不禁風的少年,「你們必須馬上離開,至少……也要通知一下我的老婆孩子……們,我出了什麼事。」 海棠和王十三郎同時陷入了沉默。 *** 越往山上去,反而風雪越少,那處深陷於山脈之中,被天穹和冰雪掩去蹤跡的神廟就在上方。第二次來探,已是故人,自然知曉故道,范閑一手撐著木棍,一手扶著王十三郎的肩膀,困難無比地向著雪山攀登,沒有用多長時間,便來到了那條幽直的青石道前。 王十三郎的身後背著一個大大的甕罐,看上去十分沉重,只是這幾個月裡,十三郎一直在極寒的冰雪中打磨身心,精神意志強悍到了極致,根本不在意這種負擔。范閑看著他的身影,眼眸裡微微一亮,旋即斂去,咳了兩聲後說道:「就算要把你師父葬在神廟,完成他的遺命,咱們也必須來這一趟。」 王十三郎沉默片刻後說道:「不用安我的心,如果僅僅是為了此事,我一個人來就好了,你似乎天生得罪了廟裡的神仙,跟著你一路,我反而危險得多。」 范閑笑了笑,罵道:「你這沒良心的東西。」 「師傅的遺命是要將他的骨灰撒在這些青石階上……」王十三郎忽然歎了一口氣,看著面前直聳入天的青石階。 范閑沉默片刻後卻搖了搖頭:「劍聖大人以為這裡乃是神境,所以願意放到這些青石臺階上,你我都進過廟,自然知道那裡不是什麼神境,現如今你還準備按照他的意思做?」 「那我們應該怎麼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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