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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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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明顯,這是內廷早就做好了準備,皇帝陛下把范閑這個兒子看得太通透,即便不肯殺他,卻也有足夠的法子,把范閑困死在京都裡,不敢輕動,不要太不老實。 至於范閑通過啟年小組發往四周的那些信息,最後能不能夠成為與皇帝討價還價的籌碼,則要看皇帝陛下事先有沒有這種敏感度,以及強大的行動力。 而事實上,關於這兩點,這個世上應該沒有人比皇帝陛下更強。 范閑沉著臉往宮外走去,送他出宮的洪竹小心謹慎,微感驚懼地跟在他的身旁。 §卷七 第一百一十五章 獻芹 范閑在洪竹的帶領下,沉默地往皇宮外面走去。沿路所見太監宮女,各自側身見禮,偶有些入宮不久的新人反應不過來,便是被有品級的老人們好生一通教訓。范閑沒有什麼精神理會這些事情,只是一味地走著。 宮裡諸人瞧著洪竹在他身前,想到陛下重新讓小洪公公起複,只怕便是為了要污一污小范大人的眼。只是出乎很多人意料,范閑並沒有對洪竹如何厲聲苛色,反自平靜地與他聊著天,洪竹也是保持著謙恭模樣,看上去倒是和諧的狠。 小范大人和小洪公公都不是尋常人,看著這一幕的人們都在心裡歎息著,大概也只有這樣能夠將自己真實情緒掩飾得如此之好的人物,才能夠在慶國朝廷宮廷的變幻莫測中,始終保證自己的生存以及前程。其實世事很奇妙,在眾人眼中看來,范閑與洪竹在出宮道路上的問答是演出來給眾人看的,卻沒有誰想到,范閑和洪竹是真的在說話。 他們說話的聲音很低,表情很自然,各自將各自的角色扮演得極好,說的內容,卻是一些極不尋常的內容。 「陛下這些日子還是挺喜歡那些菜色。」洪竹低著頭,順眉順眼說道:「太醫院驗過了,都是些極好的培元固本的食材。」 范閑雙眼直視前方,沒有看洪竹的臉,輕輕嗯了一聲,看不出來表情的變化。三年前叛亂初平,事情影響漸消,洪竹被提出冷宮,最初便是在禦膳房內幫差,他是曾經風光過的人,加上自身機靈,又有范閑在暗中的幫住,日子不僅過得不難,而且還漸漸手頭重新斂了一些權力。 到後來洪竹跟著戴公公辦差,卻也沒有減弱對禦膳房的影響力。這時候洪竹對范閑說的話,便是他們二人之間的那個小秘密,更準確地說,是范閑的小秘密,因為就連洪竹自己也並不清楚,為什麼小范大人要影響禦膳房送呈陛下的食物材料。 洪竹並不擔心范閑會對陛下下毒,因為在皇宮之中,這是沒有可能的事情,無論是慢性或急性的毒藥,自然都有專門的人才進行甄別,再加上試菜的環節,下毒的可能性已經被基本上消除。 而且這些被洪竹暗中影響加入食譜的食材,也得到了太醫院的大力讚賞,尤其是那一味產自南方的旱芹,更是因為其性驚,味甘辛,頗有清熱除煩,治暴熱煩渴之效,而被太醫院的醫正們努力推薦入陛下的每日飯桌之上。 無毒是最淺的要求,洪竹也不知道皇帝陛下的身體究竟有沒有什麼問題,只是看這治澡,清熱,除煩的旱芹,讓太醫院如此看重,只怕陛下體內或許真有內燥。 洪竹微低著頭,看了范閑一眼,沒有看出他的真實情緒,在心裡暗自想著,在當前的局勢下,小范大人還在替陛下的身體操心,難道真是位忠臣孝子?只是可惜小范大人乃性情中人,只怕難以釋懷陳老院長之死,也再難獲陛下之喜了。 *** 由禦書房出宮的道路並不遙遠,只是范閑先前已經得了旨意,可以去漱芳宮看看宜貴嬪和三皇子,所以洪竹帶著他往內宮的方向繞了繞。之所以陛下會有此恩旨,或許是因為從今日起,范閑便會真正地成為京都裡是一名閒人,再難有入宮的機會。 走到漱芳宮外,范閑聽著裡面傳出來一陣陣年輕女子的笑聲,眉頭微微皺了起來,想著皇宮怎麼忽然變得如此熱鬧?回頭看著洪竹問道:「國公巷的夫人小姐們今天入宮請安?怎麼來了這麼多人?」 「是待選的秀女,因為要候著各州郡下個月送上來的人選,所以這十幾名秀女要在宮裡多呆些時間,今兒個怕是貴嬪娘娘召見她們,要講些規矩吧。」洪竹輕聲應道。 范閑聽著這個消息,表情微怔,一時間有些回不過神來。這些天被軟禁在范府之中,後來又忙於暗底裡的那些規劃,根本沒有注意京都裡關於選秀的風聲,他竟是直到此時才知道,原來皇帝老子又準備娶老婆了。 就像宜貴嬪和三皇子那樣,范閑根本沒有花太多時間,便嗅到了選秀一事背後所隱藏的意味,他的眉頭皺了起來,知道不僅自己在動,皇帝老子也在動,而且對方不動則已,一動便是劍指千秋萬年之後,給予了自己最強烈的警告。 他的心裡有一絲惘然與歉意,這抹歉意是對漱芳宮裡那對母子的,在這個世上,如那對母子一般真正信任一位宮外強援的人不多,這種信任極其難得,然而如今卻因為自己的緣故,要讓他們面臨不可預知的風險,范閑心頭難安。 看著范閑默立在漱芳宮前,洪竹以為他是想著宮內有秀女,不大適合入內拜見娘娘和三皇子,輕聲問道:「是奴才的錯,要不大人改日再來?」 范閑笑了笑,說道:「為什麼不進?不合規矩?我從來不是一個多麼守規矩的人。陛下給了旨,我便來看看,若再不來看……誰知道下次有機會入宮是什麼時候?」 說著話的同時,范閑已經是邁步向著漱芳宮裡走去,守在宮門口的兩個太監是跟著秀女班來的,並不認識范閑是誰,但看著一個年輕男子,穿著一身素淨棉袍就這樣往宮裡闖,也不由駭了一跳。雖然他們不認識范閑,但能在宮裡呆著,都是些機靈的主兒,哪裡敢去攔,一個人跟在了范閑的後面壓著聲音請安,另一人則沖進了漱芳宮,通知裡面的人。 一入漱芳宮,只聽得一陣驚慌失措的低呼,還有些整理衣衫的聲音,更多的則是好奇的目光。 范閑來得太快,那名太監來不及說什麼,宮裡的秀女們也沒來得及準備什麼,他便到了宮內。一下子無數雙目光凝視了過來,慶國風氣較為開化,雖然此時乃是在深宮之中,男女大防要守,可是忽然見著一位年輕男子入內,這些秀女們也只是壓低聲音驚呼了數聲,並沒有真的羞到要去死,或是哭出聲來那般變態。 一片強行壓抑下的慌亂之中,范閑溫和一笑,朝著正中間兒的宜貴嬪正經施了一禮,說道:「小姨今兒這處倒真是熱鬧。」 這個稱謂又是極不講究,極為違禮了,只是今日范閑在禦書房內已經與皇帝陛下正式決裂講開,雖然他還是被皇帝死死地捏住了七寸,做不出什麼事來,但在心性方面,卻也是再也不願隱瞞什麼,隱隱然透出了一股什麼也不在乎的瀟灑勁兒。 宜貴嬪是柳氏之妹,當初范閑第一日入宮時,她便極喜愛這個粉雕玉琢一般的小男生,現如今范閑早已成人,他們之間的關係也早已極為密切,往日在私下時,宜貴嬪總是要范閑稱自己為姨,但沒料到今兒宮裡如此多的人,范閑卻也這般叫了出來。 宜貴嬪微微一笑,說道:「多大的人了,還這般沒大沒小的。」這話看似不悅,其實只是提醒與詢問。范閑看著她搖了搖頭,笑了笑。宜貴嬪的眉角裡便現出了一絲憂慮之意,范閑今兒個的表現太過奇異,看來禦書房裡的談話,雖然沒有到最壞的結果,卻也沒有什麼向好的趨勢。 一思及此,宜貴嬪的心裡便像壓上了一塊大石般,沉甸甸的,強作笑顏說道:「今兒怎麼想著入宮來了?」 范閑入宮的目的閨宮皆知,這只不過是一句場面話。范閑略解釋了幾句,便在這當兒,醒兒早已經搬了個繡墩兒過來,這名當初的小宮女,如今也成了漱芳宮裡資歷最深,說話最有力量的大宮女了,范閑看著她清秀的臉頰笑了笑,還覓了個空兒說了一句閒話,這才正經對宜貴嬪說道:「今兒除了見駕,陛下還吩咐來看看三殿下的功課。」 宜貴嬪眉宇間的憂色越來越濃,暗自思忖著,這莫不是來告別的?只是范家小姐在宮裡,范府國公府上數百人口,這范閑……難道還真敢走不成?一時間,她不禁有許多話想問范閑,只是此時場間秀女們都好奇地看著這個年輕人,也無法問出口,宜貴嬪的心裡好生煩躁,恨不得將這些十幾歲的小姑娘們全數趕出宮去。 范閑看她的臉色,便知道這位姨娘會錯了意,笑著說道:「殿下在哪裡?」這便是找藉口要離開此間了,畢竟坐了一屋子皇帝老子將來的小老婆,等若是自己的小後媽,范閑只不過是想借此看看選秀的隱意,卻不想總在這裡呆著。 「平兒在後面。你自己去吧。」宜貴嬪有些頭痛,看著他搖了搖頭。宮女醒兒望著范閑笑了笑,領著他往後面走了,洪竹則是一步不離地跟了上去。這一跟,落在閒人眼裡,便是陛下吩咐洪竹在盯梢了。 隨著范閑走入了殿后,場間的氣氛頓時松泛了起來。從他入場的第一刻開始,那十幾名秀女在微微慌亂之後,便強自鎮定,務求要在娘娘的面前展現出天家氣度,只是看著那個年輕大臣英俊的面容,瀟灑的氣度,這些只不過十四五歲,平日裡連大門都極難跨出的姑娘們,哪裡能完全平靜下來? 令她們好奇的是,為什麼這樣一個平民打扮的年輕人,卻能在宮禁森嚴的皇宮裡自在行走,待聽到此人與宜貴嬪的一番對話,但凡有些眼力價兒的秀女便都猜到了,原來此人便是小范大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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