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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八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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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才人因為勇敢地替陳老院長求情,而被陛下貶入了冷宮,與淑貴妃去做伴——也得虧她生了個好兒子,不然以陛下當日的憤怒,只怕直接賜死都是最好的結果。 宜貴嬪如今是宮裡唯一的貴主子,三日前開始的選秀活動,自然歸她一手操持,她也比其餘的人更瞭解這次突如其來的選秀背後真實的目的。 京都叛亂之後,陛下還有兩個半兒子,除了遠在東夷城的大殿下,三皇子李承平,還有半個自然指的是范閑。可惜因為陳萍萍謀逆一事,范閑與皇帝之間陷入了冷戰,誰也不知道將來這件事情到底如何收場。 偏生這兩個半兒子完全吸取了太子和二皇子的教訓,彼此之間的關係極為親近,且不提大殿下與范閑之間的情誼,便是范閑與三皇子之間的師生之誼,也穩固得出乎陛下意料之外。 自慶曆七年後,范閑入宮很多次,然而與三皇子的接觸卻少了起來,一來是在三皇子明擺著成為儲君的情況下,他要避嫌,二來也是皇帝陛下刻意地要減弱范閑對於三皇子的影響力。 而范閑這人即便百無一用,但他有一椿強項卻極為世人佩服,那便是極能影響自己身邊的人,讓身邊的人聚心於己,不論是監察院的部分親近官員,還是范門四子,還是抱月樓裡的嫡系部隊,都證明了這一點。 三皇子是他的學生,雖然自江南回來後,與范閑見面極少,可是一時也未曾忘卻范閑的棍棒教育,早已從當年那個略顯陰鷙狠辣的孩童變成了一個內斂的皇子。 三位皇子之間並無傾軋妒意,若放在往常,這是一件極為美妙的事情,在三年前京都叛亂之後,慶帝自省之餘,想必也沒有興趣再去把自己的兒子們都逼瘋,可是陳萍萍謀逆事發,讓這種看上去很美妙的關係,在皇帝陛下的眼中,不再那麼美妙。 宜貴嬪很清楚這一點,如果陛下不再完全信任范閑,那麼他必須警惕著自己的兒子們會不會抱成團做些什麼,即便這三個兒子抱不成團,可若陛下真的對范閑下手,寒了所有人的心,當承平一天一天地大了,皇宮裡又會是什麼樣的情形? 所以皇帝陛下要選秀,要宮裡再多些生育的機器,再替他生出幾個兒子來。 宜貴嬪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眉宇間全是憂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李承平卻沒有歎息,只是輕輕地握著母親的手,宮裡多陰穢事,他自幼便是這般長大的,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兩位哥哥為了那把椅子想殺死自己,想殺死父皇,最後自己被另外兩位兄長所救,他早已經發現,皇宮裡若是太平一些,人生會順利許多。 然而世上從來沒有這樣好的事,他知道自己與范府的關係太深,如果父皇不再信任范閑,只怕也不安心就這般簡單地將這天下交給自己。挑秀女入宮?父皇是想再生幾個兒子……這是在警惕自己?還是在警惕范閑? 「明日先生要入宮請安,或許事情沒有這麼糟糕。」李承平有些勉強地笑了笑,安慰著母親。 「范閑那小子,倔得厲害,誰知道他明天會不會入宮。」宜貴嬪有些無奈地笑了笑,她清楚陛下就算再想生幾個兒子來警告一下漱芳宮和范閑,但那終究是很久以後的事情,而且如今的慶國朝堂早已經習慣了李承平是將來的慶國皇帝,甚至比當年的太子殿下位子更穩,陛下也不可能就因為對范府的不信任,就中斷了自己籌謀許久的將來。 只不過她真的不清楚陛下和范閑之間真正的問題所在,究竟是陳老院長的死,還是別的什麼問題?如果范閑明日肯認罪低頭,只要他能繼續活在京都裡,將來的權力位份自然會慢慢恢復,那麼漱芳宮哪裡還需要擔心這些被大臣王公送入宮來的秀女。 宜貴嬪的眉尖微蹙,眼眸裡忽然閃過一道難得一見的冰冷之意,說道:「這些小妮子若安分就好,若真的仗著娘家在朝廷裡的那點兒力氣,就想在宮裡搞三撚四,本宮斷不會容她們。」 畢竟是當了三年名義上宮中之主的女子,主持選秀一事,再如何天真爛漫的性情,也早已在這宮裡磨滅了大部分,此時冷冷的一句話,自然流露出幾絲尊嚴。 「聽說昨兒那些秀女剛入宮,便被母親趕了三人出去。」李承平誠懇地勸道:「畢竟是父皇的意思,您若是做得太過明顯了些,怕父皇不高興。」 「你父皇即便知道了也是高興的,那些沒點兒眼力價兒的小丫頭……」宜貴嬪冷笑說道:「國朝也是久不選秀了,從太常寺到禮部都一點兒規矩也沒有,什麼樣人家的女兒都往宮裡送。也不知道她們是在娘家聽到了些什麼,一進宮便大把地灑銀子,偏那些宮女嬤嬤大概也是許久沒有吃過這種銀子,竟生受了。」 她望著三皇子平靜說道:「那幾個秀女一入宮便打聽著宮裡的情形,各宮裡的主子她們不好議論什麼,但議論起禦書房裡那位,卻是什麼話都敢說……到底不是什麼正經大臣府裡的人家,都是些快破落的王公舊臣,大約不清楚范家柳府是什麼樣的來頭,居然天真地以為范府真的失勢,那位卻不知為何得了陛下的歡心,便將那些言辭的鋒頭,都對準了那位……說的話不知有多難聽。」 「我將那三個秀女趕出宮去,既是給剩下來的提個醒兒,也是替她們家保命。」宜貴嬪輕輕地抿了抿鬢邊的髮絲,幽幽說道:「且不說陛下若真聽到了這等議論,會怒成什麼模樣,只要這些話傳到范閑的耳朵裡,你說待事情平息後,這些秀女府上會淒慘成什麼模樣。」 李承平終是忍不住笑了起來,說道:「若最近的事態真的平息了,只怕母親恨不得添油加醋說給先生聽。」 宜貴嬪眉開眼笑啐了一口:「這孩子瞎說話,母親哪裡是這樣的人。」 李承平撓了撓頭,欲言又止說道:「可是父皇總是把范家小姐留在禦書房裡,總歸是不合規矩。」 宜貴嬪沉默許久後笑了笑,沒有說什麼,其實她心裡清楚,那個讓自己變成女人的男人,那個天底下最強大的男人,其實也是會感到孤獨的,在他的眼裡,宮裡的女人們似乎都有所索求,或許只有那位與皇宮毫無瓜葛的范家小姐,才會讓他真正地感到無所求吧。 陛下喜歡什麼,就是喜歡身旁的人對自己無所求,一念及此,宜貴嬪的面色有些索然,望著李承平溫和說道:「你也少去冷宮,仔細陛下不高興。」 「淑貴妃被打入冷宮,可是她終究是二哥的親生母親,往年待我們幾個兄弟並不差,和二哥做的事情沒有關係。」李承平低聲解釋道:「如今甯姨也被打入冷宮,我總得去看看。」 宜貴嬪笑了笑,沒有再說什麼,她知道三皇子之所以常去冷宮探望,在宮裡得了個寬仁的名聲,也讓陛下有些意外的欣賞……全是因為范閑的囑咐,三年前京都叛亂時,據說范閑曾經親口答應臨死的二皇子,替他照顧淑貴妃。 *** 漱芳宮裡的母子二人輕聲說著選秀的事情,說著禦書房裡那位姑娘的事情,與此同時,禦書房裡的那位姑娘已經攙扶著傷勢未愈的皇帝陛下走了一圈,將將要回到禦書房。 正如宜貴嬪所言,皇帝陛下只是欣賞這位女子,卻不會荒唐地產生別的什麼想法,已經進入了大宗師的境界,早就將男女之事看穿了,之所以選秀,更多的還是出於政治上的考慮。而在散步的路途中,皇帝陛下當然不會和范若若說選秀的事情,只是隨意地議論著京都這八日裡的風雨,以及范閑的事情。 當然,絕大多數時間,都是皇帝陛下在說,范若若在聽,皇帝是被范家祖母一手奶大的,對於范家人自然有種天然的親近,皇帝此生沒有女兒,自林婉兒搬出皇宮之後,似乎再也找不到這種比較溫暖的感覺。 二人在前面行著,姚太監等一批人在後面遠遠緊張綴著,黑夜裡散步,這個隊伍看上去不免有些可笑。 便在將要轉到禦書房前正道的石門旁,皇帝陛下卻定住了腳步,看著石門旁邊躬著身子的那名太監,沉默許久後問道:「最近跟著戴公公怎麼樣?」 這名太監正是當年禦書房裡的紅人,洪竹,三年前的事情淡了後,他這些日子跟著戴公公在進行文卷方面的差使,今日在夜裡偶遇聖駕,他心情複雜地候在一旁,卻不料陛下會忽然向自己發問,他趕緊著顫著聲音回話。 皇帝滿意地看了他一眼,他當年是極喜歡這個機靈的小太監的,不然也不會讓他在禦書房裡親身跟著,後來又把他派到東宮裡去當首領太監,只是因為一些很湊巧的事情,洪竹陷了進去,但饒是如此,皇帝依舊沒有殺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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