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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五四


  「我監察院有能力讓京都變成一座荒城,如果真能下這個決心的話。」二處主辦冷著一張臉,就像在說一件很尋常的事情,「只要老院長能活著,死幾十萬人又算什麼?」

  言冰雲的內心震抖了一絲,直至今日,他才發現自己為之付出了整整一生的監察院,原來骨子裡早已忘記了皇帝陛下的存在,所有的官員都是瘋子,他們為了陳萍萍,真的可以不惜一切代價,可以做出無數瘋狂的事來。

  「我不會給你們這個機會。」言冰雲的眼睛眯了起來,輕輕敲響了長桌上的小鈴。

  密室外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八大處頭目們的臉色霍然而變,知曉事情有異。沐鐵的手指微顫,看著言冰雲的臉,愈發激動,大聲說道:「難道你想眼睜睜地看著老院長明日受刑屈辱而死?」

  言冰雲冷著臉,一言不發。密室的門被推開了,隸屬于他的親信官員魚貫而入,只用了極短的時間,便控制了房間內的各個角落。

  六處臨時主辦握著鐵釺的手依然緊緊地握著,他根本沒有理會身後走進來的這些人,只是冷冷地看著言冰雲。

  京都監察院的實力極為強悍,但是這座方正的陰森建築卻只是一個大腦,他們真正的實力都隱藏在各個分理衙門,及每個陰暗的地方,這座密室裡的幾位主辦,便等若是監察院的大腦,只要將這大腦廢掉,監察院的官員們群龍無首,再因為陳萍萍的事情如何憤怒,也很難凝成一股巨力。

  言冰雲明顯為了今天的異變準備了許久,當密室裡的局勢被初初控制之後,一直守在外圍的慶國精銳軍隊,就分出了一個千人列,向著監察院靠攏過來。

  方正陰森建築的四周響起了一連串密集的腳步聲和輕甲碰撞的金屬聲,令人十分壓抑,十分動容。樓下監察院大廳裡隱隱傳來幾聲呼喊,然後似乎有人在宣讀旨意。

  密室裡的人們卻沒有人在意這些聲音,六位主辦只是憤怒而怨毒地盯著言冰雲的臉。

  言冰雲看著一臉不敢置信神情的沐鐵,平靜說道:「在京都之中,你一處能掌握的人手最多,所以本官不能放你出去,你先在大牢裡委屈一段時間吧。」

  沐鐵的雙眼似要噴出火來一般,他和言冰雲都是范閑的親信,二人交情不錯,憑慣常的理解,他怎麼也不能相信,言冰雲竟然會為了榮華富貴,而選擇在陳老院長的背後,狠狠地戳了一刀。

  二處情報主辦閉上了眼睛,細細聽著四周的響聲,大腦快速地轉動著,不停地分析著雙方之間的實力對比。許久之後他睜開眼睛,十分悲哀地歎息了一聲,他知道以有心算無心,言冰雲在朝廷強大軍方力量的幫助下,已經成功地將監察院的頭腦與手腳分離了開來,更準確地說,言冰雲只要控制了這座方正的陰森建築,監察院便等若是成了半個廢人。

  「不要動手。」他輕輕地拍了拍六處臨時主辦的肩膀,讓他把握著鐵釺的手鬆開。二處主辦在這間密室裡輩份最高,六處主辦一臉戾狠,但知道如今局勢已定,不由仰天悶哼一聲,鬆開了手。

  二處主辦冷冷地看著言冰雲說道:「大概我們都是要死了。」

  言冰雲微垂眼簾,緩緩說道:「陳萍萍行刺陛下,你們並不知情,只要你們不行差踏錯,本官保你們一命。」

  二處主辦歎了口氣,摸了摸自己已經花白的頭髮,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自嘲地笑了笑,忽然開口說道:「不知道若海兄知道今天的事情後,會有怎樣的想法?不過言大人,我勸你最好把我們這幾個老傢伙全給殺了,不然我們多活一天,你就不可能睡得安穩。」

  這不是威脅,只是一種很誠懇很赤裸裸的宣告,今日監察院內變的詳情終有一日會流露出去,若這些八大處的主辦沒有被滅口,言冰雲必將迎來忠於陳萍萍,因陳萍萍之死而憤怒的監察院官員的怒火。

  而那些官員有多少?沒有人知道。那些人的怒火需要言冰雲死幾次?也沒有人知道。

  二處主辦說完這句話後,便在幾名官員的押送下向著門外行去,他的背影顯得有些佝僂,有些黯然,然而這卻不是因為自己即將下獄的緣故,而是想到了明日就要死去的陳老院長。

  六處臨時主辦身上的鐵釺、弩箭、匕首、內甲、毒粉,所有可以用來殺人的武器全部被搜了出來。這位主辦冷著一張臉,沒有進行任何反抗。他被押送著自言冰雲的身前經過時,卟的一聲吐了一口唾沫到他的臉上。

  言冰雲用如雪一般白的袖子輕輕揩拭掉了臉上的唾液,看著他說道:「既然想激本官殺了你,先前為何不反抗?」

  「我還不想死。」六處這位臨時主辦望著他,用一種奇怪的笑聲嘎聲說道:「因為我想看到……你這個叛徒最後是怎樣死的。」

  沐鐵也隨之被押了出去,他扭頭看了言冰雲一眼,幫那名六處臨時主辦解釋道:「我們很想知道,當小范大人回來後,你會死得有多麼難看。」

  言冰雲的臉色變了變,卻依然保持著沉默。

  ***

  一千名定州軍、禁軍、守備師混編而成的先鋒軍,已經在幾名太監和朝中大人物的帶領下進駐了監察院這座方正的建築。所有的監察院官員被集中到了樓後的平地上,不是沒有人想反抗,而是很多人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在陛下的旨意面前,在沒有大人們的命令前,這些忠於職守的監察院官員,當然不會盲目地還擊。

  這是自監察院建院以來,第一次被佔領,被屈辱地佔領。在今日之前,不論是樞密院,還是門下中書的大臣們,對於這個院子都沒有任何的影響力,更沒有軍隊能夠進入到這裡。

  因為這座院子有那位坐在黑色輪椅上的老跛子,只要他活一天,就沒有人敢肆無忌憚地進入這裡。

  樓梯上響起密集的腳步聲,一隊人從樓上下來,走出門洞,來到監察院後方那一大片平靜的院坪之上。所有監察院官員,發現八大處的長官們都成了階下囚,再如何堅毅的神經,在此時也禁不住動搖了起來,下意識裡往前湧去。

  然而正如先前所言,五處不在京中,六處被言冰雲調離太多,監察院的武力此時已經被掏空了,這座方正建築裡大部分是文職官員,比如二處那些常年伏案進行情報工作的官員,他們的腰椎或許都有問題,再比如三處裡那些精於製藥制毒的工藝家,他們都有很久沒有見過太陽了,此時被暮日一照,都覺得有些恍神,而七處和八處的官員,更不是以武力著稱。

  言冰雲走在最後,他眯著眼睛看了一下四周的動靜,站在了自己的親信官員面前,向著那些禁軍面前的太監大臣們行去。

  領大軍進駐監察院的,是賀宗緯,他看著一臉冰霜的言冰雲,微微點頭致意。身旁一位老太監佝僂著身子,對言冰雲開口說道:「可以宣讀旨意了?」

  言冰雲皺著眉頭說道:「讓這些軍士把手裡的刀槍放下,不然我不敢保證,呆會兒他們會不會全部被毒死。」

  那名老太監微微一怔,用目光請示過賀宗緯的意思後,對著那只千人隊的將領示意一下,那名將領心頭微寒,卻是依言命令手下的混編軍隊放下了手中的刀槍。

  場間的氣氛頓時緩和了一些,然而言冰雲沒有給這些監察院下屬們任何反應的機會,那支押送著八大處頭目的隊伍,已經出了院子,向著大牢方向前行。

  場間頓時一嘩。

  言冰雲向那位佝僂著身子的老太監點頭致意。

  老太監顫抖著身子,走到了監察院兩百余名官員面前,清了清嗓子,開始緩緩地宣讀有關於監察院前任院長陳萍萍謀逆、行刺陛下的罪名。

  場間的氣氛越來越壓抑,所有監察院官員臉上的表情越來越震驚,眼神裡的情緒越來越複雜,那抹子發自內心的懷疑和憤怒越來越濃。老太監的聲音越來越低,越來越慌亂,竟似快要說不下去了,而那位混編精銳慶軍的將領心裡也是越來越緊張。

  兩百名監察院本部官員,雖然都不是以武力見長,但誰知道當年他們轉為文職之前,是怎樣厲害的角色?監察院雙翼之一的王啟年,也曾經躲在這座建築裡當了好些年的文筆吏,這些人如果真的憤怒地反抗起來,會有怎樣的結局?

  那些三處的官員雖然沒有帶著武器,但他們身上的毒藥誰知道會怎樣布出來?

  大坪院裡的氣氛越來越緊張,越來越緊繃,似乎隨時都有可能繃斷。恰在此時,那名老太監的旨意終於宣讀完畢,他抹了一把額上的冷汗,心中大呼僥倖。

  是的,監察院的官員雖然目露深深懷疑震驚憤怒,然而卻沒有人一個動起來。因為這是一隻真正的鐵軍,鐵打的隊伍,只要上級沒有發令,他們絕對會一直等下去,直到等到不能再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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