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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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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卻是根本不看她一眼,對著管家和家將溫和說道:「快把你們家小姐勸回去吧,這宮裡還沒有發旨,她就這般來鬧,傳出去怎麼見人?」 管家和那名家將連連稱是,只是互望兩眼,卻不敢上去扶自家小姐,因為先前已經試過幾次,根本沒有法子。范閑微微一怔,這才發現老管家的臉上有幾道鞭痕,雖然受力不深,卻也漸漸滲出血來。 他轉頭一看,便看見那名刁蠻王家女的左手上拿著一根馬鞭,不由臉色陰沉起來,有這樣一位忠誠管家,應當珍惜才是,居然還用鞭子毆打,對這女子的印象更是差到了極點。 恰在此時,這位王家小姐見范閑不理自己問話,擺出一副鼻孔向天的樣子,更是氣不打一處來。被關在和親王府門口外面半天,她已經丟了大臉,此時一個不知姓名的年輕官員,居然也敢給自己臉色,她哪裡還肯再忍,心頭怒火大作,眼中淚水漣漣,左手一揮,一鞭子就抽了下去! 馬鞭呼嘯著揮下,快要觸到范閑的鼻尖,范閑卻只是看著這個女子,在心裡嘲諷想著,自己重生這一世,所遇見的女子總是各有各的美妙之處,在澹州時便是想尋一個惡霸也尋不到,沒料到今天終於見著一顆嫩生的魚眼珠子了。 嗤嗤數聲,幾道寒風閃過,王家小姐手持的馬鞭在范閑身前斷成四截,垂落在地。 監察院六處的劍手,哪裡會讓一個刁蠻女子傷了自家的提司大人,只見寒光大作,六七把鐵釺便將這位王家小姐圍了起來。 管家與那名家將哪裡想到這位年輕監察院官員身邊居然有如此多高手,心中大驚,擔憂小姐安危,齊齊護在了王家小姐的身前。如果是放在往日,只怕他們就應該猜出了范閑的真實身份,只是全京都人都知道,監察院的小祖宗還在代陛下巡視西涼歸來的路上,所以一時間沒有想到此點。 雙方劍拔弩張,隨時可能在王府外面動起手來,監察院的劍手雖然可怕,但是燕京王志昆派來保護自己女兒的家將也不是庸手,最妙的是,和親王府的大門還是那樣緊緊關著。 范閑卻不動怒,反而笑眯眯地望著王家小姐,說道:「你繼續罵,我不攔你,只是日後我要去問問王志昆,你這樣一個異類,究竟是怎樣教出來的,改明兒我也得去問問史飛,他這個做叔叔的是不是沒有空教你,要不要讓我來教。」 場中大嘩,慶國朝廷裡,敢直呼王大都督與史統領姓名的年輕人,絕對不超過三個,除了兩位皇子之外,便只有那位年輕人,管家與那位家將對視一眼,看出對方心中的震驚與悔意,嘴唇都開始發起抖來。 偏那位王家小姐卻是個愚鈍之輩,聽到對方直呼自己父輩姓名,大怒說道:「你是什麼東西,居然敢對父親大人說三道四,居然敢說管教我!」 范閑看了她一眼,冷笑說道:「我連葉靈兒這匹野馬都能管得服服帖帖,更何況是你這頭跛腳驢子。」 說完這句話,他不再理會那些惶恐不安的王史兩家人物,直登上臺階,啪一聲錘響了和親王府的大門,惱火說道:「看夠了沒有?還不給我開門!」 饒是王家小姐再蠢,此時也終於知道了對方的身份,心裡面一時間亂了,眼眶裡嘩啦啦地流下淚來,只是這淚流得有些莫名其妙。 王府的大門終於被拉開了一個小口子,卻沒有人露面,看來王府只準備讓范閑進去,卻還提防著王家小姐這位怪獸級人物。 范閑忽然回頭,望著王家小姐問道:「你喜歡大殿下?」 就算慶國民風再開放,但當著這麼多官員下屬僕人的面,問出這等男女之私,也太過分了。那名管家和家將一咬牙,也顧不得范閑的身份,便準備出言訓斥,不料那位王家小姐一怔之後,咬著牙大聲說道:「我就喜歡,怎麼嘀?」 「不怎麼,我只是想告訴你,這事兒我說不行就不行,行也不行……」他頓了頓後,微嘲說道:「罵了半天了,要不要進來喝杯茶?」 王家小姐呆在了原地,下意識裡準備逃回史叔叔家裡去,她覺得面前這位年輕權貴實在是詭異得厲害,讓自己無來由地害怕,但是半晌之後,她將心一橫,扔下馬鞭的斷梢,阻止了管家的阻攔,跟在范閑身後,進入了她夢想已久的王府——只是這次進入的方式顯得有些特別。 王府的大門在二人身後緊閉,不論是監察院的下屬,還是王史兩家憂心忡忡的家將管家,都被擋在了王府外面,不知道范閑此時帶著王家小姐進入王府,究竟是存著什麼樣的念頭。 其實王家小姐居然敢直視自己的目光,勇敢或者說莽撞地跟進王府,范閑也覺得有些詫異。詫異之餘,他的心底泛起一絲異色,心想這女子雖然刁蠻成性,一點都不體恤下人,與葉靈兒相較,捧心的姿式著實難看太多,但至少還是有葉靈兒的一椿好處。 那就是與一般京都小姐大相徑庭的直接。 「宮裡的旨意還沒有出來,你跑這裡來鬧,有沒有想過你父親和史統領的心情?」范閑回過頭來,將王府的管家趕到一邊,看著王家小姐冷冷說道:「身為人子,孝字當頭,今天你這般胡鬧,可知錯了?」 王家小姐愕然直視著范閑的眼睛,她知道對面這人的身份,也知道對方厲害的能耐,更清楚自己最喜愛的葉家小姐,便是對方不記名的徒弟,可她依然沒有想到,一進王府之後,對方第一句話,便是像自己的父親一樣,開始對自己上課,兩眼一紅,哇的一聲大哭了出來,抽噎著說道:「王爺……王爺他罵我不知恥……」 §卷七 第二十章 收不收,這不是一個問題 范閑低著腦袋,湊到王家小姐的面前,仔細看著,直到把這哇哇大哭的女子看得十分不自在起來,才認真說道:「難道你知道恥字兒怎麼寫?」 王家小姐一怔,咬著牙狠狠地盯著范閑的眼睛,王爺說她不知恥,她會傷心難過失望憤怒,但是她心中更多的是委屈,所以今天才會跑上王府來向王爺尋一個公道,但面前的小范大人說自己不知恥,則讓她有些難以接受了。 范閑直起身子,對身旁王府緊張的下人們使了個眼色,讓他們退得更遠了一些,這才對王家小姐開口問道:「難道你認為,今天這般鬧很有道理?」 「我就是不知道,我和王爺只不過在叔叔府上見了一面,我怎麼就不知恥了!」王家小姐咬著嘴唇兒,雙眼紅通通的,像一個時刻準備撲出去咬人的兔子,惱怒地盯著范閑的眼睛,說道:「昨日我在宴上大氣不敢吭一聲,話也不敢說一句,結果卻落了王爺一個不知恥的評語,今兒便要來鬧上一鬧,讓王爺看看真正的不知恥是什麼模樣。」 范閑心裡覺得微異,卻也懶得往深裡去探尋,自己只是看不過堂堂一位親王,居然被宮裡和一個刁蠻女子兩方逼迫得閉門不出,這才現出身形,準備代王大都督管教一下這個女子——只是此時心頭靈機一動,卻想到了另一個看似不錯的出路。 被范閑靜靜的眼光無聲地注視著,王家小姐說話的聲音越來越低,漸漸發洩不下去了。她心裡覺得真是見了鬼了,怎麼見著對方這位年輕權貴,自己的氣勢便馬上消失無蹤,怎麼給自己打氣,自己也不敢向對方大吼大叫。 其實還是一個勢的問題,如今的范閑官高位重,在慶國國境之內,是絕對無人懷疑的陛下身後第一人,加之兩年前驚豔一槍破傷心小箭後,他心性又有突破,早已穩穩地站在了九品上的境界中,隱隱成為大宗師之下的第一流人物。 權勢與氣勢相加,即便對面的是王大都督,甚至是當年淩厲決然的燕小乙,范閑都不會有絲毫讓步的想法,如今沒有箱子在旁,他自忖也能與當年的燕小乙正面相抗,更何況對方是一個隻會撒潑的嬌縱女子。 而且他常年在監察院的院務中浸淫,再如何明媚溫柔的面龐,總會帶上一絲深蘊其中的寒冷,這種寒冷,對於王家小姐這種女子來說,卻是最可怕的感覺。 所以面對著范閑,王家小姐無來由地害怕,再也不復先前腳踩石獅,痛駡王府的氣勢,而是將頭漸漸低了下去,可憐無比地看了看身後緊閉的院門,覺得自己跟著對方進王府,是不是犯了一個極大的錯誤。 范閑卻像是根本沒有看見她的表情,自行開口嚴厲地說了起來,包括京都西城門處的所見所聞,先前在王府前的醜態,以及老管家臉上的鞭痕,越說話語越是冷淡,語氣越是刻薄,似乎是要將王家小姐羞到石頭縫裡去。 這時候的情景很妙,包括王府管家在內的所有下人們都遠遠地躲了開去,王爺和王妃更是老奸巨猾地縮在後院裡不肯出來迎客,大門內裡假山之旁的空地上,就是范閑與王家小姐這兩個初初見面的客人。 兩個客人在王府的大門後面進行靈魂深處的再教育,這事兒看上去實在有些荒謬。 *** 用最尖銳的言語將面前的王家小姐狠狠訓斥了一通,范閑心情舒暢了許多,但看到對方低著的腦袋,和惱怒羞愧卻強忍不語的表情,又感到了一絲奇怪——這官家小姐的刁蠻實在是很讓人厭憎的一點,但是此時看起來,居然還知道自己的刁蠻是錯的? 范閑有些訝異,旋即皺眉說道:「知錯了沒有?」 王家小姐倔強著沒有回答,因為范閑這些話實在是太刺心,尤其是這種淡然酸刻的語氣,完全像是她的長輩一樣,片刻後,她大聲說道:「你是葉姐姐的老師,可不是我的老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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