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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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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七 第十章 湖畔的海棠花 那一年在江南杭州,葉流雲一劍傾樓,不久海棠便接到北齊太后的旨意,飄然返北,自那以後,范閑與她二人便再也未曾見面,只是偶有書信來往。 然而慶曆七年秋天的那一場驚天劇變,卻讓二人間的書信來往也就此斷絕,北齊聖女,苦荷大師真正的關門弟子,如今天一道的領導者,就這樣莫名其妙地失蹤,消失在眾人的視線裡。 就連北齊人,似乎都不知道她去了何處,范閑曾讓監察院四處以及抱月樓,在天下各地打探她的消息,依然一無所獲。她消失得如此決絕,如此徹底,以至於給人一種感覺,世上從來沒有過海棠朵朵這一號人物。 但范閑清楚,這個女子曾經存在過,而且必將存在於世上的某一處,在看著自己,在做著什麼,因為他曾牽過她的手,觸碰過她的心。 只是他沒有想到,失蹤了的海棠朵朵,竟然會在慶國西邊的草原上出現,而且在這片草原上呆了兩年之久,換了一個松芝仙令的名字。 「你沒有什麼需要對我解釋的嗎?」范閑看著她的雙眼,心尖微微抽痛,緩緩開口說道:「比如你為什麼在這裡,比如刀的事情,比如一切有關速必達的事情。」 速必達,西胡單于的大名,從范閑的唇裡說出來,卻不禁帶著一股莫名的譏諷味道,這味道並不濃重,卻格外刺心。海棠微微一怔,旋即抬起頭來,輕輕抿了抿額角的飛發,說道:「你既然已經來了,想必查清楚了所有事情,何必再來問我?」 今日的海棠,作的一個胡族婢女的裝扮,頭上戴著一個皮帽子,看著倒有幾分俏皮可愛,尤其是那些髮絲從帽檐裡探了出來,更顯稚美。 然而范閑的語氣依然是那般的冰冷:「有些事情,我查出來是一回事,你親口告訴我,是另一回事……我之憤怒,在於被人隱瞞,被人利用,你知道我的性情。」 海棠微微一怔,將雙手從衣服中抽出來,擱於身前,極為認真地向范閑半福行了一禮,說道:「抱歉。」 雖只二字,但歉疚之意十足。范閑看著她,沒有絲毫動容,也不開口,只等著對方給自己一個交代。 「我們走一走吧。」海棠沒有解釋她為什麼會來到草原,以及那些刀為什麼會出現在胡人高手的手中,只是很自然地提議二人在這茫茫草原上走上一走。 范閑沉默片刻後,說道:「好。」 分開沒膝長草,二人離開這條隱于草叢中的道路,向著荒無人煙的草原深處行去。此時秋日高懸在空中,小蟲靈動於草內,四野一片安靜,只是一眼的青黃之色,茫茫然地向著天之盡頭探去。 而這一男一女二人,則是雙手插在衣服內,就像是天地間的兩個小點,保持著一個平緩的速度,向著天的盡頭進發。 如果,如果沒有這天與地之間其它的所有,或許這二人願意就此永遠走下去,不要去談論那些會把人的心肝撕扯生痛的問題,不要去談論會讓彼此逐漸遠離的故事。 然而天上有藍天白雲,原上有淒淒秋草,二人行於空曠天地間,始終是凡塵一屬,便是如今走路的姿式,也很難像當年那般和諧,這是不是一種令人心悸的損失。 *** 「道門在西胡的滲入已經有很多年了,只不過一直沒有起到什麼作用,胡人總是很難信任中原來的謀士。」 秋風輕輕地吹打在海棠紅撲撲的臉龐上,她輕輕歎了口氣,張開雙手,感受著草原上曠達的氣息,輕聲說道:「西胡被慶軍打得七零八落,如果想要讓胡人成為一支可以抗衡慶國,哪怕是稍微拖慢你們腳步的力量,也是一件極難的事情。」 范閑沉默,認真傾聽著。 海棠緩緩走著,看著遠方懸於草原之上的日頭,眯眼說道:「兩年前,師尊逝去之前,將這個任務交給了我。」 「什麼任務?」 「幫助單于一統草原,建國。」海棠面無表情地看著他,說道:「你知道的,胡人雖然善戰,但是無數個部落,只是名義上受王庭的控制,整體卻是散沙一盤,如果無法一統草原,建立真正意義上的國家,怎麼能夠拖慢你們慶國一統天下的腳步?」 范閑冷笑說道:「為了阻我慶國,居然不惜讓草原上崛起一個新興的草原王國,你有沒有想過,如果胡人真的勢盛,會給這天下帶來什麼?」 不等海棠開口,他盯著海棠的眼睛,說道:「在杭州的時候,你曾經提醒過我,胡人狼子野心,兇殘成性,千年以降,均以殺戮為樂……沒有想到,如今你卻要給這群狼穿上盔甲。難道我大慶對你們的威脅,竟然大到你們天一道要放棄道門的宗旨?」 海棠迎著他的目光,沒有一絲怯意,緩緩說道:「草原建國,豈是一朝一夕便能完成,先師所策之謀,定算當在二十年後……必須承認,當師父重傷回到青山時,我確實被震懾住了,從來沒有想到,你那位皇帝陛下,居然厲害到了如此地步。」 她自嘲地一笑,說道:「既然慶軍鐵騎踏遍天下已成定勢,大齊怎麼甘心成為刀下的魚肉,當然要想些方法,拖緩你們的腳步。」 范閑眉頭一皺,一揮手,止住她的解說,直接問道:「這計策確實毒辣,而且眼光極遠,如果草原王庭真的能夠建立真正意義上的國度,我大慶只怕終生難以安枕,即便打下了北齊,也要時刻擔心西邊的局勢……也便會給你們留下些許可趁之機。」 「但是……」他幽幽說道:「雖然我只遠遠看過速比達一眼,但也知道這位單于性如鷹隼,絕對不是一個普通人物,苦荷臨死前既然挑中了他,你又怎麼可能讓他相信你的佈置,依照你的規劃?」 「你先前也說過,天一道意圖滲入西胡王庭,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情了,憑什麼你能夠做到這些?」范閑低頭看著海棠腳上的小皮靴,說道:「北齊人已經開始進入西胡王庭,為速比達操持政事,定策謀劃,想必除了民事官員之外,還有一些瞭解我大慶軍情的軍事參謀……你怎樣說服胡人,接納這些北齊人?」 「你說的是魏無成這些人。」海棠淡淡應道:「他們並不全部是北齊人,也有東夷城與你南慶的子民。」 范閑微感吃驚,看著她。 海棠繼續淡然說道:「這些人只是單于重金聘來的能者,他們並不認識我,也不知道我在王庭中的地位。我所需要做的,只是說服單于,一位心胸如海天般的王者,應該擅於接納所有外來的智慧,賓服四海,則需用四海之民。」 范閑的眉頭皺得極緊,看著她,開口說道:「可你還是沒有解釋,為什麼速必達這個雄心萬丈的人,會對你的話如此言聽必從……要知道在胡人的部落中,女人向來沒有什麼地位。」 海棠微微一笑,那張平實的面容上驟然現出幾絲有趣,看著范閑問道:「你是不是以為我用美人計?」 范閑一窒,不知如何接話。他早已發現,那位單于夜入海棠隱藏的帳篷不止一次,而且那位單于明顯對海棠有某種情思。 海棠笑了起來,看著范閑的雙眼,歎息了一聲,說道:「我生得又不如你美麗,想用美人計,也沒有這個資本啊。」 此時二人間發生了一個極奇妙的事情,當海棠歎息范閑的容顏時,她的手臂似乎不受控制一般,抬了起來,指尖微顫,觸到了范閑的臉頰,在他的臉上滑動了一寸,指尖與面部肌膚輕輕地一觸,竟是那樣的刻骨,觸動了二人心底最深處的那抹情愫。 當二人發現如此曖昧的一幕發生,頓時都愣了起來。范閑的身體有些僵硬,十分困難地舉起左手,握住了臉旁的那一隻手,握住,便再也不肯放開。 被范閑溫暖的手握住,海棠的身體也有些僵硬。 「我發現我們兩個人走路的姿式很難如以前那般和諧。」范閑牽著她的手,輕聲說道:「或許是擺動時的幅度不大一樣了,如果牽著手,會不會好一些?」 「可是腳步邁得仍然不一樣。」海棠面容上是一片安寧的恬靜笑意,話語裡卻帶著無盡的遺憾與失落。 「得試一下。」范閑不理會她此時想著什麼,牽著她的手,繼續往草原上的深處散步,天地間只有他二人,至少在這一瞬間,又何必說些不好的東西。 *** 「你是不是吃醋了?」海棠半靠在范閑的肩膀上,二人的手在身上牽得緊緊的,似乎都怕對方忽然間放手。 此時他們坐在一方草甸上,草甸下方是一小泊湖水,湖水的對面是漸漸西落的太陽,金色的暮光照在水面上,劃出一道金線,偶有幾隻野生的水鴨,在水面上怪叫著掠過。 此情此景,何其熟悉,就像還在江南,同在湖邊,還是那兩個人。 「我吃什麼醋。」范閑有些不是滋味地說道:「速必達此人,能在短短幾年時間內,就將左右賢王壓于身上,王庭實力雄冠草原,雖然有你幫助的成分在內,但此人確實厲害。」 「你終究還是吃醋了。」海棠微笑著說道,臉上卻沒有一般女子的小得意,也沒有一絲不自在,似乎只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不等范閑開口,海棠將頭依靠在他的肩膀上。這名女子的雙肩自幼便承擔了太多事情,雖然從來無人知道她多大年紀,生於何方,但是北齊聖女,天一道傳人的身份,讓她不得不承擔這一切。她也會有累的那一天,她也希望卸下肩上的重擔,然後靠在一個可以倚靠的肩膀上。 就如此時。 「我是從北邊來的草原,我叫松芝仙令。我是喀爾納部落走失的王女。」海棠怔怔地望著小湖對面的暮日,緩緩說道:「在北邊的草原上,我幫助了很多人,帶領著最後一批南遷的部落,來到了西胡的草原上,那些提前來到南方的部落子弟,認可了我喀爾納族王女的身份,所以單于……必須重視我,至少一開始的時候,重視我身後的實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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