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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一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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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情他已經準備了四個月,如果不是心頭的憤怒累積到了如此濃厚的程度,范閑或許不會採用如此粗暴的手段。但他心裡也清楚,對方進入草原遠在自己之前,對定州城的滲透也已經進行了一年多,自己在時間上已經慢了許多,如果不能在草原上把對方的主將拖住,只怕會出岔子。 沐風兒看了大人一眼,又往前看了長長的商隊一眼,皺眉說道:「這些人走得太慢,而且沿途的各部落都會停留,真要走到王帳,還不知道是什麼時間。」 本來按照預定中的計劃,范閑一行商隊應該在昨天,就與這些商人大部隊分離,昨天的草原上有條岔道,胡歌應該派他的親信在那裡接應,然後范閑一行人抄近路,抵達目標所在。 但是沒有想到,岔路口上沒有人接應,只是胡歌的一名絕對親信,覷了個空,在晚間偷偷入帳表達了歉意,講述了一下理由。 草原之上另兩路正在被青州軍進犯,胡歌身為左賢王帳下第一高手,恰好又領著自己的部屬在此,理所當然地被調往支援,根本沒有可能離開大部隊,前來接應慶國監察院一行人。 范閑不知道這是葉靈兒的意思,更沒有想到自己的女徒弟想替自己分憂,卻給自己帶來了更多的麻煩。 「那個人既然一直沒有現出身形,就算我們到了王帳,也不可能會見到對方。」沐風兒看著范閑,提醒道:「對方不會犯這種錯誤,明明知道是慶國來的商隊,他不會把模樣露在咱們面前。」 馬兒緩緩前行,蹄踏秋草無香。 「定州方面已經準備好了。」沐風兒再次提醒,因為在他看來,就算胡人王帳裡有所謂高人,但是只要把定州城內的奸細一網打盡,對方也掀不起太大的風浪來,何苦冒險? 范閑的大拇指輕輕在韁繩上移動著,片刻之後,說道:「我必須知道那個人是誰,這是很重要的一點,如果對方是我所猜想的那個人,我就必須要改變手段,僅僅把定州城內一網打盡,並不起根本性的作用。」 他從來沒有聽說過松芝仙令這個名字,也不知道這外族名字在胡語中代表什麼含義,但幾乎是下意識裡,他就認為擁有這個名字的人是個女人,這是不講理的一種推斷,有些玄妙,講不清楚道理。 范閑愈發地堅信了自己的判斷,也便愈發地憤怒起來。 遠方有幾隻白鳥,正在沒膝長的秋草原上急速飛掠,范閑舉目望去,隱隱可見更遠處草原的後方,是一大片荒漠,而在荒漠的更遠方,是什麼呢? 「荒漠之東,就是北海。」沐風兒看著大人微皺的眉頭,知道他在想什麼,輕聲說道:「浩蕩北海那邊,就是北齊。」 「我去過北海。」范閑看著那邊,似乎是要看到北海裡的蘆葦,幽幽說道:「這片荒漠連綿千里,據說沒有人能夠活著通過,而那片北海雖然美麗,但是橫無際涯,若欲橫渡,難上加難。我一直在思考這個問題……要從北齊到西胡,究竟應該怎樣走?」 「先向南入國境,再從京都西北直掠定州,再至青州入草原,便到了我們現在所處的地方。」沐風兒明顯在京都裡下了一番功夫,說道:「要花很長的時間,但是很方便,比起強渡北海,穿行荒漠來說,更加可行。」 「但是西胡王帳和那兩位賢王,絕對不會信任一個從慶國來的中原人。」范閑一臉冷漠說道:「要取信看似熱情,實則多疑的胡人,這本身就是一件極難的事情,所以我很好奇,他們究竟是怎樣做到的。」 以後的十數日內,商隊向著草原的深處行進,處處皆是一片秋草景致,偶見遊牧人群,放著數百牛羊,若朵朵白雲,飄蕩在微微起伏的草甸之上,美麗安寧至極。 此地已經不是西胡與慶軍交戰之地,所以漸漸透出了一些塞外桃源的感覺。 途中經過了兩個大的部落,慶國的商人們賣出去了許多貨物,整個商隊顯得輕快了許多,速度也快了起來。但依然沒有商人賣完了貨物,循原路而回,因為越值錢的貨物越輕,而且如果想要賣出大價錢來,就只能到胡人的王帳所在。 這一路上,范閑十分仔細地注意著胡人對於自己這行商隊的態度,因為這涉及到日後天下很重要的事情。他有些自嘲地發現,胡人看著中原商人的目光依然有些不善,甚至蘊含著刻骨的仇恨。 千年來的血債,根本不可能用寶石和茶水便洗清。 但是部落裡的頭人祭師還有貴族們,對於中原商人的態度則要好很多。經過沐風兒的小意詢問,從那些老商行的人們口中得知,這種態度的轉變,也是從一年多以前才開始。 似乎西胡王帳終於明瞭了通商的重要性,對各部族發話,嚴禁他們騷擾進入草原的商隊,甚至在某些危險地帶,還要負責出動族中精銳,為這些商隊保駕護航。一年前,有個窮困的小部落,曾經沒有忍受住中原商隊的誘惑,暗中偷襲,搶劫了許多貨物,惹得王帳大怒,直接派兵剿了,或者說是屠了,一個小部落竟是一個人也沒有活下來。 也正是這樣一個鮮血淋漓的例子,讓草原上的所有人,清楚了王帳的決心,也從根本上,保證了中原商隊的安全,從那以後,雖然在草原上依然可以迎來一些不善的目光,但中原商人們,再也沒有迎來任何危險的刀劍。 這是很長遠的一個安排,范閑也暗自佩服。他清楚,雖然如今的商隊賣的只是一些奢侈品,但無商不活,只要保證了草原上的商路暢通,誰知道慶國以至東夷北齊的商人們,會不會因為利益,而偷偷摸摸地不顧慶國禁令,暗中向草原輸入生活及軍事物資。 長此以往,邊禁鬆弛,胡人的力量便會一天比一天更強大。 *** 這一日,王帳終於到了。看著那片孤山之下的月牙海,海子旁的小小沙漠,以及一大片青翠的草原,范閑也被如此美景弄得有些恍惚。王帳所在,果然與一般地方不同,天地間自有一股與眾不同的格局。 尤其是那些青青草原,讓范閑感覺十分怪異,這是秋天,為何草兒還是青的? 在孤山側邊那頭,無數的牛羊散落在寬闊的草原之上。 胡族的少女們,在月牙海畔洗著陶罐用具,準備迎接來自中原的客人。 一片清靜,此間的天穹似乎也要比別的地方低許多,甚至要接觸到了草原的地面,秋風微作,草兒低伏,好不清爽。 范閑下馬而行,看了身後一名普通的監察院官員一眼,笑了笑,轉過頭來,看著眼前這幕美景,忍不住搖了搖頭。 西胡兒郎將這行辛苦的中原商人,領到了月牙海畔的帳篷之中,讓他們稍事休息,很誠懇地說道,再過一些時間,大王會親自設宴款待這些貴客。 此行商隊,應該算是整個秋天裡最大的一批商隊,所以王帳的招待十分用心。 但是范閑的心裡總覺得有些古怪,西胡人的態度似乎好得有些過頭了,難道那個松芝仙令,真的對王帳有如此深遠的影響? 略用了些吃食,范閑揉揉肚子,走出了帳篷,走到了月牙海旁的草甸之上,眯眼看著四周的景致。他現在的身份是商人,除了王帳近處不能窺探之外,西胡並不禁止這些中原商人閒逛——草原上沒有人認識他,所以安全根本不用擔心,心情也自然輕快起來。 「天蒼蒼,野茫茫……」 只來得及說了六個字,便被身邊的一聲叫好打擾,范閑回頭望去,只見一個年輕人快步地走到自己身邊,急匆匆地叫著好。 「我只說了六個字,哪裡好了?」范閑微笑看著這個中原人模樣的年輕人,眼睛卻下意識裡瞥了不遠處的王帳大篷一眼,他先前在草甸上,便看見這個年輕人,是從王帳裡走出來的。 §卷七 第八章 單于 范閑看著那個年輕人笑了笑,只是被笑容掩藏極深的心思,卻沒有讓這個年輕人發現。他在草甸上已經站了好一會兒,看著這個年輕人從王帳裡走了出來,等著這個年輕人漸漸靠近這片草甸,才說出那六個字。 他要給這個年輕人一個搭訕的機會,因為他知道這位從王帳裡走出來的年輕人,一定很想和中原來的商人說會兒話。而搭話的手段,是范閑最擅長的一項功夫,想當年北齊聖女海棠,最終也是敗在他的口舌功夫之下,更何況是這位年輕人。 「當然好。」那名年輕人呵呵笑著,說道:「雖然只是六個字,但草原氣勢頓時被這六個字逼了出來。」 這是藉口,這是在草原上寂寞已久,急需要與中原來人聊天,聊解思鄉之愁的年輕人,尋找到的一個很弊腳的藉口——常年監察院的特務工作,讓范閑在這樣短的時間內,快速地下了決斷——這個年輕人面貌明顯不是胡人,但卻從王帳裡走了出來,一定和自己追尋的人有些關聯,所以他才會出手。 「中原人?」范閑故作狐疑看著他,問道:「一路商隊裡沒有看見過你。」 「上回來的,有些貨物沒有出手,大王待我們這些客人極好,所以我便留了下來,看看有沒有什麼好處。」很明顯,這位年輕人不是撒謊的高手,口氣裡被范閑聽出了一些問題。 「我是第一次來。」范閑呵呵笑著,指著面前的月牙海和草原,說道:「沒想到草原上的風光竟是如此迷人。」 「看久了,也會膩的。」那個年輕人苦笑著說道。 「噢?我今天剛到,還沒辦法感覺到膩。你在這裡呆了多久了?」范閑好奇問道:「都說胡人野蠻,你在這裡住著,難道不怕他們忽然發瘋?」 喬裝後的范閑擁有一張清俊而誠懇的面容,加上他自在的說話口氣和無比誠心的態度,很容易獲得旁人的信任,他與這位年輕人的談話,很自然地進行了下去。 這位年輕人姓魏名無成,估計應該是個假名,用他的話說,他也是入草原經商的一員,只是被迫無奈滯留在了草原之中,在這裡已經呆了三個多月了。 然而范閑的心中已然有了計較,自然不會相信這些託辭。如果是商人,怎麼可能如此輕易地進出王帳?以有心算無心,以誠懇中的陰險,應付思鄉的年輕人,他很輕鬆地套出一些話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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