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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〇七


  范閑搖了搖頭,既然被定州軍方面盯住了自己一行人,那麼先前留在土牆處的車隊,就也被對方控制了。他們三人來到羊肉鋪子,身後卻是留了幾名六處的下屬,遠遠綴著,為的就是防止出現什麼意外情況。此時既然雙方碰上,再撤就沒有必要。

  而且為了胡歌一行人的安全,范閑必須要把這些捉拿奸細的慶國軍隊拖上一段時間。

  「對方如果不下重手,我們就不要動。」

  范閑喝了一口酒水,對下屬們說道。沐風兒與那幾名監察院官員互視一眼,點了點頭。

  便在這時候,只聽得羊肉鋪子外一片嘈亂之聲,馬蹄驚心響起,不知道有多少人沖了過來,將這座鋪子前後包圍,隱約聽到一名官員在高聲呼喊,好像是發現了已經有目標從羊肉鋪子中離開。

  范閑的眉頭一皺,覺得十分麻煩,從土炕上站了起來,反身從臀下拉開一道涼席上的竹片,走到了鋪子外。

  鋪子外一片殺氣騰騰,足足有兩百名定州軍,將這個鋪子團團圍住,手中長槍對準了從鋪子裡走出來的這幾人,槍尖寒芒亂射,似乎隨時都有可能把這幾名中原商人紮成肉泥。

  而在包圍圈之外,則是那些安分守己的良民商人,好奇而緊張地看著這一幕,不知道大將軍府上的人,為什麼會動用如此大的陣仗,對付這樣幾名商人,有聰明的,當然已經猜到,這幾名商人的身份只怕沒有那麼簡單。

  「不能讓任何人因為自己的存在而懷疑到逃走的胡歌。」這是范閑先前所下命令隱藏的真實意思,這個監察院藏在西胡中的釘子太重要,以至於范閑誰都不敢相信,更何況是被這麼多人看著。

  一名士兵湊到那名校官的耳邊說了幾句什麼,校官的眼睛亮了起來,想必是確認了對方的身份,看著范閑一行人,寒聲說道:「來人啊,給我拿下這些奸細!」

  范閑一看那個士兵的臉,認出對方是東門守城的士兵,正是此人審核了自己一行人入城的文書,馬上便知道問題出在了哪裡,不由無奈地笑了笑,看了沐風兒一眼。

  沐風兒知道是自己的細節處理上出了些漏洞,引起了定州方面的懷疑,心裡極為惱火,又害怕惹得大人動怒,臉色愈發的難看,就在無數枝長槍的包圍之中,冷著臉看著那名校官,那眼神就像是準備過會兒就端碗水來,把對方生吞了。

  那名校官卻不知道這幾名商人的心理活動,看著對方的臉色一絲也不畏懼,越發確定這幾名商人有古怪,一面準備發號施令,派出一部分下屬,繼續去捉拿逃出去的人,一面催著馬兒,來到了商人們的面前。

  不能讓定州軍追到胡歌,范閑皺了皺眉頭。沐風兒得令,眼中寒芒一現,腳下一蹭,黃沙三現,整個人已經像條灰影一樣翻了起來,手掌在馬頭上一按,袖中短刀疾出,便要制住那名行事極不小心的校官。

  誰知那名校官既然敢單馬臨於眾人之前,對自己的身手自然是極有信心,陡見異變,卻是絲毫不驚,單手提起刀鞘,拍向了沐風兒的手腕,右手離韁,直探沐風兒的咽喉,出手好不幹淨利落,竟是地地道道的葉家擒拿功夫。

  這名校官的武藝果然高強,但他只是認為這幾名商人可能是奸細,根本想不到對方的真實身份,不免有些輕敵。

  他擋住了沐風兒,卻擋不住幾乎與沐風兒同時騰起的幾個黑影。只聽得嗤嗤數聲,幾個影子同時駕臨在這名校官所騎的馬匹之上,捉手的捉手,扼喉的扼喉……

  六處的劍手刺客暴起出手,即便是范閑都有些忌憚,更何況是這位定州城內不起眼的軍人。

  一聲哀鳴,那匹馬忽然間發現自己的背上站了四個人,哪裡還承擔得住,前蹄一軟,便倒了下來。

  一片煙塵起,定州軍士兵大驚,眼睜睜看著自家的頭領,就這樣被那幾名奸細輕輕鬆松地捉住。

  沐風兒一把拿過那名校官的刀鞘,將手中的短刀橫在對方的脖子上,對著四周沖過來的定州軍高喊道:「不怕死的就過來。」

  那名校官臉色煞白,沒有想到自己居然擋不住這些奸細們一招,咬牙對著下屬們吼道:「把這些人抓住!」

  他此時已經相信,這些人不止是奸細,而且是很厲害的奸細。為了定州城的安危,怎麼會在乎自己的生死。

  他不在乎,范閑在乎,如果真的爆發了衝突,定州軍固然是留不下自己這幾個人,但日後怎麼向朝廷交待?

  「我們不是奸細。」范閑走上前來,看著眾人溫和說道:「我們只是商人。」

  此時被這麼一擾,這名將官追擊的命令沒來得及發出去,胡歌一行人應該已經安全逃離了包圍圈。范閑的心緒也穩定了許多,示意手下諸人放下手中的兵刃,對著這名勇敢的校官微笑說道:「這位軍爺,手下都是些魯莽人,驚著您了。」

  這種說辭,自然沒有人相信,再魯莽的江湖人,也不敢對朝廷的軍隊出手。

  校官摸了摸自己發緊的喉嚨,發現自己仍然被這些奸細包圍在內,看著領頭的范閑狠狠說道:「看你們還能往哪裡逃?」

  「不逃,我們真的只是商人,先前有些反應過度罷了。」說完這句話,范閑自己都忍不住想哭,胡歌啊胡歌,小爺為了你真是惹了不少麻煩。

  「是嗎?你們是哪家的商人?」校官陰沉地看著范閑,似乎一點也不擔心自己的安危。而外圍的定州軍士兵不知道這邊在說什麼,只是去急報大將軍府,同時佈置著四周的包圍事宜,自然沒有人再去理會可能從鋪子後方逃走的人。

  「嶺南熊家。」沐風兒開口。

  「既然是商人,跟我回府接受檢查。」校官牙齒都快咬碎了,大怒吼道:「不然當場格殺勿論!」

  在他看來,這些奸細們只怕馬上就要著手突圍,只是被他們控制著自己,那些屬下動手多有不便,但無論如何,自己提出這些商人跟自己回大將軍府接受審問,對方肯定是不接受的。

  沒有料到,那名年輕俊俏的商人略一思忖後,點了點頭,說道:「好,我們本是守法商人,當然願意替自己說個明白。」

  校官的眉頭皺了起來,不知道這些奸細心中究竟在想什麼。難道他們不知道一旦被抓住之後,迎接他們的就是無窮無盡的毒打與審問?不過對方既然糊塗愚蠢到了此等地步,校官自然不會錯過這個機會。

  「自縛雙手。」他望著范閑大聲吼道。

  ***

  范閑這個商人很乖巧,真的很乖,甚至比在皇帝老子面前還要乖,乖乖地讓那些定州軍的士兵們綁成了粽子,而且肩頭還是被一名士兵重重地打了一下,真有些痛。

  他手下的監察院官員也很老實,乖乖地束手就擒,沒有一絲掙扎,反而讓那些定州軍的士兵們有些不明白。

  當然,因為這幾個商人模樣的奸細曾經一招制住頂頭上司,這些士兵們也沒有客氣,一邊捆一邊暗中施些了重手。

  范閑站在那名校官的身邊,求情說道:「不要打人嘛。」

  校官瞪了他一眼,怎麼也想不明白,這個奸細怎麼有如此大的膽量,當街反抗還是小事,此時竟然還能如此平靜地與自己說話。

  「鋪子裡還有個人被我們迷倒了,您可別忘了一併帶回去。」此時的范閑,更像是一個定州軍的參謀。

  「哪裡來這麼多廢話,你就等著想死都死不成吧。」他盯著范閑的眼睛,陰狠說道。

  范閑也不生氣,苦笑著說道:「我帶進城的幾名商人想必也被大人捉了,還請大人發句話,不要動刑。」

  校官嘲諷地看了他一眼,心想自己見過的奸細無數,像這般幼稚可笑的人還是頭一個。

  范閑看著他認真說道:「我們先前沒有殺你,你就還我們一個情份又如何?」

  校官越來越糊塗,心底深處感受到了一絲寒意,心想自己是不是做錯了什麼?卻是下意識裡止住了下屬們對那些奸細的毆打。

  ***

  定州城內出了大事,又抓獲了一批奸細。雖然奸細年年有,月月新,但今天在羊肉鋪子抓的奸細卻是與眾不同。一來他們是自中原腹地而來,不知是想與西胡做私鹽生意還是有更大的謀算,二來這些奸細很明顯透著份古怪。

  定州軍上層更是對這批奸細產生了極大的興趣,他們一直不大贊同朝廷與監察院的定斷,他們認為西胡王帳處並沒有一個神一般的軍師存在,這幾年胡人之所以如此厲害,全是因為朝廷內部有人與對方勾結,並且向對方提供了大筆支援。

  而這些來自江南,經由京都的商人奸細,似乎更明確地證實了這一點。茲事體大,所以尚未來得及對這些奸細用刑審問,如今定州城內軍方的統帥,便趕在總督府伸手之前,命令把奸細押回了大將軍府。

  搶功這種事情,不論是前線還是後方,其實都是一個道理。

  那名校官押著范閑一行人進入了大將軍府,發現今日竟是由大將軍親自審問,不由心生喜意,暗想今天自己雖然出了些小丑,但抓住了這些重要人物,應該還是功大於過。

  「還沒來得及問?」上方坐著的大將軍將牙齒磨得咯吱咯吱響,「那還等什麼?先把他們的腿打斷,再打上三十大板,然後方可問話。」

  堂下定州軍將士齊聲發喊,便準備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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