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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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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在此刻,那名空手失旗的騎兵已經回到了叛軍中營。他坐在馬上低著頭,渾身顫抖,知道自己面臨的必將是軍規的嚴厲處置。身為旗手,這是何等榮耀的職司,自己竟然失手將龍旗摔落在地。 叛軍中營百騎漸漸分開,身著一身明亮盔甲的太子李承乾,在幾名大將的拱衛下,緩緩走了出來,只看了這名騎兵一眼,沒有多說什麼。 太子的眼神很溫和,但那名騎兵卻感覺到了無比的羞愧,他一咬牙扭轉馬頭,準備去廣場處將那面摔落在地的龍旗搶回來,即便自己死了也無所謂。 便在此時,出乎所有人意料,太子身旁一名大將催馬而出,來到那名騎兵身旁,說道:「兩軍交鋒,失旗者,斬!」 斬字一出口,那名騎兵渾身一震,下意識裡閉上了眼睛,卻努力地站直了身體,然後感覺到了脖子上的那抹涼意。 將軍收刀而回,看也沒有看一眼身旁摔落在地的騎兵屍身,從鼻子裡擠出一聲冷哼,一夾馬腹,座下駿馬有如閃電般掠出,瞬息間從叛軍中營馳出,直刺皇城下的廣場中腹。 正對著那面捲縮在地的龍旗! 數萬叛軍不是所有人都認識這位將軍,但他們知道這位將軍要做什麼,不由心頭一震,熱血上沖,數萬人齊聲大吼,有節奏地大喊起來。 就在這種鐵血凜然的萬眾呼喝聲中,那名將軍座下的戰馬有如飛龍,四蹄仿似騰空,如一道利箭般直刺皇城之下。 單騎行於萬眾矚目的空曠廣場,馳於皇城上弩箭所刺,何其壯烈。 馬速極快,馬上人馭馬之術更是了得,看似一道直線直沖皇城之上,實際上卻是按照一種古怪的軌跡在前行。雖繞了些路,但怎奈何氣勢十足,竟只用了片息功夫,便沖到了廣場的正中。 直到此時,皇城之上的守城弩依然沒有發出一枝。 巨大的守城弩旁的禁軍與監察院官兵流下冷汗,他們根本就無法捕捉到那名叛軍將領的前進路線,對方在如此高速的情況下,似乎依然可以敏銳地捕捉到皇城守城弩的射速和防禦範圍。 范閑眯眼盯著這一幕,覺得自己似乎只是一眨眼,這名叛軍將領便已經沖到了自己的腳下,沖到了那面龍旗前。 守城弩強威剛剛展現過一次,這名叛軍將領便毅然沖了過來,這等氣勢與勇氣,實在是令人心折,不知為何,范閑忽然想到了王十三郎,心頭微微動了一下。 他的手正要抬起,卻用極大的毅力命令自己緩緩放了下來。這個小動作沒有落在大皇子眼中,因為大皇子也正滿臉凜然地看著皇城前這幕兩軍奪勢的單人劇。 兩軍相交,氣勢第一,旗便是勢,奪旗便是奪勢! 馬上那名叛將駛至龍旗處,並未減速,用極高超的騎術單腳掛蹬,一手探下,輕輕鬆松地便拾起了龍旗。 而此時雖然范閑放下了手臂,但負責操作守城弩的小組,卻不肯放過這個大好的機會,摳動了沉重的弩機簧扣。 鋥的一聲悶響,厚厚的皇城似乎都隨著那枝巨弩的射出,而顫抖了一下。 *** 一聲馬嘶沖天而起,只見皇城下那名叛將竟似是猜到守城弩何時擊發,竟提前了半分時間,一提馬韁,雙腳在愛騎腹上一踢,狂喝一聲,竟讓坐騎人立而起! 戰馬前蹄懸空,龐大的身軀被強行地扭了起來,在空中還做出一個令人目瞪口呆的懸停。叛將一手持明黃龍旗,一手猛提馬韁,斜斜騎掛在人立的戰馬之上,被朝陽一照,英猛無儔。 而此時,那枝巨大的守城弩才射到了他們的面前。 擦著馬的腹部,斜著狠狠紮下去! 兒臂般粗細的鐵弩紮進了廣場的青石板,碎石亂飛,卻連那名叛將的毛也沒有擦傷一根。 叛軍左肘一拐,韁繩再收,座下駿馬馬頭向左一轉,嘶鳴一聲,雙蹄落地,渾身肌肉一松一緊,有如一道輕煙,直奔而回,瀟瀟灑灑地奔回了叛軍中營,奔回到太子殿下的身旁。 那名叛將沒有下馬,只是重重地將那面明黃龍旗插到了地上。旗杆入土,屹立不倒,龍旗再次在晨風中招展,大放光彩。 然後他扭轉馬頭,沉默不語,看著皇城之上的兩個小黑點。 只是數息時間,這名叛將便做到了絕大多數人絕對做不到的事情。從他躍出中營的那一刹起,數萬叛軍便開始呼喊起來,隨著他奪回龍旗,奔回中營,數萬人如山般的喝彩聲越來越高…… 而當這名叛將把龍旗重新插回地上,旗幟於風中飄搖時,叛軍們的喝彩聲終於到了極點! *** 「壯哉……」范閑輕輕地抹了抹手心上的冷汗,在這一刻發表了身為主帥之一絕對不應該發表的意見,「我大慶軍中,果然是猛將無數。難怪縱橫天下,無人能敵。」 范閑微笑說道:「是宮典……他當了這麼多年禁軍副統領,對守城弩的瞭解,當然比你我要強很多。更何況他本身就是八品高手,以將軍金貴之身,勇而冒死奪旗,這等勇氣,實在令人敬佩。」 大皇子微微皺眉,說道:「原來是他……難怪,難怪……宮將軍自幼在定州邊陲牧馬,一身騎術習自胡人,號稱軍中第一。」 范閑並不是第一次聽說宮典的來歷,他靜靜地看著叛軍的中營處,發現太子身旁圍著的大部分是秦家的將軍,而定州葉家,似乎只有一個宮典出現在那裡。 宮典,慶國前任禁軍副統領兼侍衛大臣,慶帝曾經的親信屬下,卻因為慶帝對於葉家的猜疑,選擇利用懸空廟一事,擇了個莫須有的理由,將宮典下了大獄。 懸空廟一事,范閑從頭至尾參與其中,還曾經受過一次重傷,裡面很多的秘密依然沒有理清楚,但他知道,皇帝陛下因其多疑,不知道為今日的京都,帶來了多少可怕的反對力量。 范閑的心頭再次動了一下,長公主陳萍萍和林若甫在不同的場合都說過,陛下此生沒有什麼大的弱點,唯因其多疑,故而可敗。 大皇子忽然抬起頭來說道:「打平了。」 范閑點點頭,他知道大皇子所說的打平是什麼意思。叛軍圍宮勢大,以宮中的防禦力量,無論如何也支撐不了幾天,所以他們必須搶在最開始的時候,用最直接的手段,打擊掉叛軍的氣勢。雖然不敢奢望能夠以奪旗奪其軍心,但至少要讓對方無法一鼓作氣地衝殺進來,形成一個流程較為緩慢的勢頭。 所以才會有正陽門前慘烈到了極點的狙殺,才會有守城弩半世紀以來第一次的使用,哪怕只狙一人,也要狙到叛軍心寒。 然而宮典的瀟灑奪旗,卻令這種勢頭再次轉了回來。好在此時雖然叛軍再次氣盛,可是看對方的陣勢,應該不會馬上來攻才是。 叛軍佔據了明顯的優勢,為什麼不馬上來攻,范閑能夠算到幾點。皇宮防禦有天然優勢,城高牆厚弩利心齊,宮中力量已至死地,若叛軍來攻,這種置之死地而後生的殺傷力,不由得太子考慮再三。 而更關鍵的問題是,究竟誰來攻呢? 「雖然我盼望的天兵天將遲遲未至。」范閑對大皇子溫和笑著說道:「但我想叛軍其實也很頭痛。他們不是鐵板一塊,名義上葉秦二家都是支持太子,可是太子心裡會怎麼想?葉重可是老二的岳父大人……」 他抬起手來指著右方遙遠的一處軍馬,說道:「老二和葉重應該在那邊,你說太子捨得讓老秦家的人衝鋒陷陣,卻讓老二揀大便宜?」 大皇子沉著說道:「老二當然也捨不得讓自己的老丈人出馬,他心裡想的東西多,如果最後的本錢都打完了,將來承乾會怎麼收拾他,想來他心知肚明。」 「正是。」范閑輕輕拍著皇城的青磚牆,看著正前方緩緩向皇城靠攏的叛軍中營,輕聲說道:「咱們這兩個兄弟都心懷鬼胎,不商量好,怎麼也打不起來。」 「當然,不論怎麼看,他們都是獅子,我們是羊……但他們不想折損太多,所以一定會勸降的。」范閑低頭說道:「太子是個溫和人。」 太子打的是大義名號,並不是來造反的,所以如果不說幾句冠冕堂皇的話,就這樣來打,豈不是牌坊沒開好,便要準備接客? 范閑料定,這是一切造反派永遠做不出來的事情,所以他安靜地等著太子李承乾開口說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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