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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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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閑本來沒有什麼反應,但他馬上想到那些親兵已經死光光,那這枝箭……自然是燕小乙發的。他的眼瞳猛地縮了起來! 他馬上雙腿微屈,放鬆整個膝蓋,身體微微前傾,這是在這一瞬間,他唯一有能力做到了一些姿式變換。 這個姿式可以卸力,順著背後那記強大的力量,讓自己的整個身體順勢向前倒去,盡可能地化解。 如果這時候硬擋,那下場一定非常淒慘。 嗡的一聲悶響,范閑被震的向前僕倒,嘴裡噗的一聲噴出一口鮮血,整個人摔倒在深草灌木之中,臉上手上,不知被劃了多少道細細的傷口。 在他身後的那株巨樹,約摸手掌大小的樹皮全數綻開,露出裡面發白的樹幹,一枝秀氣的小箭像潛伏已久的毒蛇般,探出了黑色的箭鋒,以箭鋒為圓心,白色樹幹被箭上強大的真氣震的寸寸碎裂。 *** 范閑沒有時間去看身後那株樹上的異象,也沒有時間慶倖自己沒有放下背上的箱子,他連唇角的鮮血都來不及抹,就已經開始了又一次的逃逸。憑恃著自己霸道的真氣,支撐著疲累的身軀,向著山頂放足狂奔。 燕小乙從瞄準鏡裡消失不到五秒鐘,便已經摸進了自己百丈之內,這種身法,這種恐怖的行動力,實在是令范閑有些心寒。 片刻之後,一身輕甲,宛如天神一般的燕小乙出現在了這株大樹之後。只是他此時的身上滿是泥土,看上去也是無比狼狽。 燕小乙冷漠地觀察了一下,再次追了上去。只是腳步動時,再一次下意識裡趴到了草叢之中。 他能感覺到,一股令他有些心寒的危險,先前差一點就鎖定住了自己。 燕小乙曾經感受過這種氣息。那是在京都滿是白霧的街巷之中。 然而令他疑惑的是,能隔著這麼遠鎖定自己的定機,除非……范閑已經達到了大宗師的境界,或者是像自己一樣,有神弓之助。 可他依然小心翼翼地臥在草叢之中。 高處半跪瞄準的范閑,發現目標始終藏在死角裡,不由暗罵了幾句,收回重狙,吞下湧入口中的腥味鮮血,向山頂沖去。 *** 澹州北部盡高山,然而大概誰也不知道,就在燕小乙與范閑互相狙殺的這座雄山之巔,竟是一片平坦的山地。山巔之上平坦有如草原,很奇妙地一棵大樹也沒有,只有深過人膝的長草,如青色的毛氈一般,一直鋪展開去。 山頂奇異的草甸,一直鋪展到懸崖的邊上。 在懸崖邊的草叢中,范閑將支架設好,將黑箱子平靜地擱在身旁,臉上的表情已經趨於平靜。他知道自己沒有後路了,就算自己背著箱子沿著懸崖往下爬,可是此時是白天,如果燕小乙持弓往下射,自己只有死路一條。 而且他也不想再逃了。拿著一枝重狙的重生者,卻被拿著弓箭的原始人追殺,而且被追殺的如此狼狽,他覺得很羞愧。如果就這樣死了,在冥間一定會被那些前賢笑死,尤其是姓葉的那位。 然而光學瞄準鏡依然捕捉不到燕小乙的身影。范閑的額頭上開始滴落冷汗——他的身形隱藏的也很好,但是大概的區域已經被燕小乙掌握。草甸盡頭鄰近懸崖處只有這麼大塊地方,燕小乙總是會逼近自己的。 而燕小乙離自己越近,自己的勝算就越小。 *** 燕小乙終於現出了自己的身形,像一隻鷹一般,在草叢之中沿著古怪的軌跡行進。很明顯,他雖然不知道范閑的手上有什麼,但他可以清晰地瞭解到,對方有可以威脅到自己的東西。 范閑的槍口伸在草叢中,不停地兩邊擺動著,卻始終無法鎖定快速前行的那個身影。 對方雖然時而前行,時而後退,似乎在畫著螺旋的痕跡,但范閑比這個世上任何人都清楚,螺旋始終要上升的,燕小乙正在逐步地縮短自己與他的距離。 五百米了。 范閑額上的汗滴的越來越快,漸漸要沁入他的眼睛。 四百米了。 范閑漸漸感覺到了一絲無助,一種先前天下盡在我手,然後卻發現一切只是幻象後的空虛感。自己沒有辦法一槍狙了燕小乙……而燕小乙再靠近一些,一定可以用他手中的箭,將自己射成刺蝟。 三百五十米了。 如果真的讓燕小乙欺近身來,憑范閑此時的狀態,絕對沒有辦法從九品上強者的手下逃出去。 直到此時此刻,范閑終於明白了手中這把重狙的意義,那就是——沒有什麼意義!一把武器再強大,終究還是要看它掌握在誰的手上。試圖靠著一把重狙,就可以橫掃天下,這只不過是癡人的一種妄語。 自己連燕小乙都無法狙死,更何況大東山頂的那些老怪物。 汗水淌過他臉上被草葉劃破的小傷口,一陣刺痛,范閑的心卻漸漸平靜下來。他知道不能讓燕小乙再繼續靠近自己,可是自己卻無法用瞄準鏡鎖定那個快速移動的身影,在這種生死關頭,似乎自己需要一些運氣。 在運氣之外,更需要勇氣和決心。 *** 「燕小乙!」 山頂的草甸中傳來了一聲大喝。穿著一身黑衣的范閑,霍的一聲從草叢裡站了起來,舉起了手中那把狙擊步槍,瞄準了不遠處的燕小乙。 這一聲大喝,驚擾了草甸裡那些懵懂無知的生靈,一隻狡猾的山兔開始準備朝最近的那個洞窟奔去,一隻正在啃食草根的田鼠在地底下停住了動作,兩個前股微微垂下,隨時準備狂奔,無數隻藏在草叢中的鳥兒開始振翅,準備飛臨這片凶地。 隨著這一聲喝,在那電光石火的一瞬間,燕小乙做出了一個讓他後悔終生,或許是沒有時間後悔的決定。 他停住了身形,用最快的速度取下身後的纏金絲長弓,雙足一前一後,極其穩定地站在草甸之上,全力將弓弦拉至滿月,一枝冷冰冰的箭枝,直直地瞄準了現出身形的范閑。 在這一瞬間,燕小乙看清楚了范閑手上拿的東西。但他不認識這個東西,或許是監察院最先進的弩機? 但既然范閑已經現出了身形,開始用一天一夜裡都沒有展現過的勇氣和自己進行正面的對峙,燕小乙便給范閑這個機會。 不是燕大都督自大,而是他清楚,如果自己保持高速的行進速度,同時放箭,不見得會傷到那個比兔子還狡猾,比田鼠還膽小,比飛鳥還會逃跑的小白臉。 而在一百丈的距離上,只要自己站穩根基,就一定能將范閑射死。就算射不死,也不會再給范閑任何反擊的機會。 至於范閑手中拿著的那個奇形怪狀的東西…… 人的心理就是這樣,對於神秘未知的事物,總有未知的恐懼,所以燕小乙先前會表現的如此謹慎。而當他看清楚那個金屬湊成的「玩意兒」之後,很自然地把它當做了監察院三處最新研製出來的厲害武器。 知道是什麼,自然就不再怕,尤其是像燕小乙這樣驕橫自負的絕世強者。數十年的箭道浸淫,天生的稟賦,讓他有足夠自信的資本。他總以為,就算敵人的弩箭再快,也不可能快過自己的反應。 自己就算聽到箭聲、機簧聲再避,也可以毫髮無傷。難道這世上有比聲音更快的箭? 燕小乙不相信,所以他冷漠地站住了身形,拉開了長弓,對準了范閑,鬆開了手指。 箭,飛了出去。 *** 所有的這一切,只是發生在極其短暫的一瞬間內。從范閑勇敢地從草叢中站起,到燕小乙站穩身形,再到燕小乙鬆開手指,不過是普通的人們眨了一下眼睛。 范閑的速度明顯沒有燕小乙快,所以當他清晰地看見那枝箭高速旋轉著,離自己的身體愈來愈近的時候,他才用力地摳動了扳機。 狙擊步槍的槍口綻開了一朵火花,十分豔麗。 燕小乙手中的長弓正在嗡嗡作響,他的姿式還是保持著天神射日一般的壯烈。然後他的瞳孔縮了起來,因為…… 他看到了那朵火花。 他也聽到了那聲很清晰的悶響。 然而,他卻沒有辦法再去躲避。 因為對方的「箭」,真的……比聲音還要快! *** 噗的一聲,就像是一個紙袋被頑童拍破,就像是澹州老宅裡那個淋浴用的水桶被石頭砸開。 燕小乙的半片身體在一瞬間內裂開,他強大的肌體,強橫的血肉,在這一瞬間,都變成了一朵花,一朵染著血色的花,往青色的草甸上盛放。 他毫不意外地重重摔倒了下去。在這一刻,他終於想起了當年的那個傳說。 同一瞬間,燕小乙射出的那枝箭,也狠狠地紮進了范閑的身體,飆出一道血花,將范閑的身體死死地釘在了懸崖邊微微上伏的草甸上。 時間再次流轉。山兔鑽進了狹窄的洞窟,田鼠放下了前股,開始在黑暗中狂奔,草叢中的小鳥們也飛了起來,化作一大片白色的羽毛,在山頂的草甸上空不知所措地飛舞著。 草甸的兩頭,躺著兩個你死我活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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