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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九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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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大宗師和一位世間最強遠程九品上高手,都沒有將范閑殺死,足以令他自矜起來。 *** 體內的霸道真氣十分強悍地提供著他身體所需要的養分,然而呼吸不到空氣,終究支撐不了太久。范閑的口鼻處已經沒有溢血,肩上的那處傷口也已經被海水泡的翻白,像死魚的肚子一樣,不再流血。他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堅毅之色,右手再下,從海底的泥沙中抱起一塊大石頭。 暫時不敢浮上去,所以他選擇了一個笨法子,一個前世看霍元甲學來的笨法子。 只不過當年霍元甲是在河底行走,他此時卻是在海底行走。抱著大石頭,憑藉石頭的重量穩定住自己的身形,在海底暗流的衝擊下也沒有東倒西歪,范閑十分強橫地踩著海沙前行,卻沒有沿著海岸線試圖登陸突圍。 大東山兩側有高手阻截,而他不能保證自己殘存的真氣能支撐自己在海底走多久,所以他選擇了能浮出海面最近的一條道路。 他走到了海面上膠州水師兵船的下方,抬頭,睜眼,平靜地看了一眼比海水的顏色更深一些的船底,強烈的脫險欲望讓他的六識無比敏銳,甚至能看清楚木船底部的那些青苔與貝殼。 他放下懷中的重石,石頭落在海底沒有激起大的動靜,只是震起一些泥沙。雙手緩緩畫了兩個半圓,進行了最後一次調息,范閑放鬆了自己的身軀,隨著海水的浮力,儘量自然地向著上方浮去,生怕驚動那位眼如鷹、耳如鯊、鼻如犬的燕大都督。 保持著一條浮木的僵直與死木感覺,范閑緩緩飄浮到了軍船的下方,極為小心翼翼地向著船底外緣移動了一個方位,他的頭依然不敢探出水面,隔著大約半尺的海水,努力地注視著這一方船舷的動靜。 這是一次賭博,之所選擇這艘船,第一個原因當然是因為先前燕小乙不是在這艘船上發箭,可如果他想尋找的那個幫手不在這艘船上,范閑就只有再次下潛去另外的船上覓機,不知道到時候他能不能堅持到另一艘船上。 好在他這次的運氣不錯。 范閑泡在海水中的蒼白面容浮出一絲詭異的笑意,心想自己這輩子的運氣,果然是無人可以相提並論的。 他看見了船舷上的一隻手,那只手很自然地搭在舷外,輕輕地做著無聲的敲打,保持著一種很穩定而奇特的頻率。 *** 海面上共有五艘水師兵船正在緩緩地遊弋。在月光的照拂下,這些船隻就像是尋找獵物的惡魔,劃破著水面,時刻準備將潛在海底的獵物釘死。 又有三艘兵船遠遠地駛離本隊,保持著相應遠一些的距離,負責接應以及進行更廣範圍內的注視。 在其中一艘船上,中廳燈光一片昏暗。負責這艘船的膠州水師將領許茂才,正冷冷地坐在太師椅上。他的三名親兵兩人在廳外負責警戒,一人負責與水師旗艦聯絡。 在他的身邊只留下了一名親兵,這名親兵的臉隱在燈光後的黑暗之中,看不清楚五官,但隱約能看到他的臉色有些蒼白,不知道是不是被今天夜裡的大陣勢給嚇著了。 兵船之上一片安靜。忽然間那名親兵開口說話。 「為什麼膠州水師也叛了?」 許茂才如今已經是膠州水師的第三號人物,手底下有自己足夠強大的力量,像今夜這種大事,如果他不知曉內情,是斷然不敢隨著水師旗艦將大東山四周的海域包圍起來。 他低著頭,然後緩緩開口說道:「少爺,現在的情況不是膠州水師叛……而是……您叛了!」 那名親兵自然便是運氣好到逆天,悄悄摸上兵船的范閑。許茂才是當年泉州水師的老人,而且那只一直垂在舷外的手,證明此人一直在暗中期盼著范閑能夠死裡逃生,所以范閑對他足夠信任。可是聽著這句話後,范閑依然皺了皺眉頭。 長公主一方面會怎麼安排,范閑和皇帝早就已經猜到。大東山圍殺如此大的事情,頂多只能控制數日消息,而最後皇帝遇刺身亡,讓太子繼位……皇帝遇刺的事情,總需要一個人來背。 而那個人必須擁有強大到殺死皇帝的力量,並且有這種行為動機,才能夠說服宮裡的太后,朝中的百官。 即便不是說服,也是要給那些人一個心理上的交代。 而很明顯,往大東山祭天一行人當中,唯一有力量殺死皇帝的人,當然就是手握五百黑騎,暗底下又擁有一些不知名高手的監察院提司范閑。 至於刺駕的動機……想必以長公主的智慧,自然會往太后最警惕的老葉家一事上繞。 「你沒有做出應對,相信你也沒有往吳格非那裡報信……侯季常那裡你也沒有報信。」 范閑站在許茂才的身後,冷冷地盯著他的側臉。為了防止有人忽然進屋,所以上船後他只是略微包紮了一下傷口,便偽裝成許茂才的親兵,一直站在身後。 「我讓你在膠州水師呆著,為的便是今天這一天。」范閑語氣平靜,但內裡卻蘊著一絲怒意,「結果,你什麼都沒有做……監察院刺殺陛下,或許能說服水師中的某些將領,可是你怎麼會信?而且燕小乙為什麼會在水師的船上?這些水師將領們難道心裡就沒有疑問?為什麼這方面會相信你的忠心,讓你來到大東山?」 許茂才低著頭想了一會兒後說道:「關於刺駕一事,應該是有些人會信的……畢竟監察院的名聲不好,而且昨天收到消息,五百黑騎連夜從江北大營趕赴崤山沖,在東山路一帶忽然沒了消息,所以如果說這五百黑騎是趕來刺駕,也說的過去。」 范閑心頭微凜,五百黑騎是自己調過來的,只是沒有靠近大東山的範圍,如果被京都人往這處再陰一道,如果皇帝這一次真的難逃大劫,自己還真有些說不清楚……好在懷裡還有幾份撒手鐧。 許茂才將眼下軍中的狀況又詳細地敘述了一遍。范閑越聽越是無奈,自己在山頂一日半夜,原來山下已經傳成了另一番模樣,自己勾結東夷城四顧劍刺駕?媽的……這種栽贓的手段,未免也太幼稚了。 不過范閑清楚,手段從來都是次要的,只要最後憑藉實力分出勝負,長公主那方面再幼稚的栽贓,也都會成為史書上鐵板釘釘的史實。 「當然,水師裡大多數人心有疑惑,甚至我相信有些人……根本就是知道此次大東山之事的真相。」許茂才冷冷說道:「只是即便知道真相又如何?如果還是往年常昆領軍,以他及那些水師老將對陛下的敬畏之心,肯定是打死也不敢摻和到這件事情當中。而少爺您去年在膠州大殺一陣,好多老將都已經被殺死,不知有多少將領開始對朝廷感到心寒。如今的膠州水師已經是秦家人的天下,即便是真的謀逆,我相信大東山下這些水師兵船上的將領也會很樂意的。」 范閑平靜說道:「你應該也知道真相。水師的演變,我從來沒有懷疑過……陛下也清楚秦家。我相信他一定有後續的手段,所以我還是奇怪,你是怎麼獲得的長公主一方的信任……」 他忽然間皺著眉頭說道:「對朝廷心寒,想必這件事情有你的功勞……茂才,我讓你留在膠州水師,不是讓你折騰出一支叛軍出來。」 許茂才沉默半晌後,忽然起身,對著范閑深深一揖,誠懇說道:「少爺,茂才不才,一直沒有能將膠州水師完全控制在手中。但眼下……長公主既然謀反,秦家也加入了進來,您應該看見了……海上還有那位大宗師,機會難得。」 他的雙眼盯著范閑蒼白的面容,閃過一絲忠毅與熾熱,咬牙說道:「少爺,借機反了!」 范閑盯著許茂才的雙眼,許久沒有說話。他知道這位將領對於自己,不,應該是對於母親的忠誠,對於他此時提出如此大逆不道的建議,也不是沒有猜想過。然後……他只是輕輕搖了搖頭。 「為什麼?」許茂才壓低了聲音,焦急說道:「如今全天下真正的強者,都被吸引到了大東山,京都只是一塊空腹,少爺你覤機登岸,聯絡上崤山沖一帶的五百黑騎,千里奔襲京都,與陳院長裡應外合,一舉控制皇宮……待大東山這邊殺的兩敗俱傷,您以皇子的身份,在京都登高振臂一呼,大事……可成!」 「完全不可行。」范閑儘量平緩語氣,免得傷了眼前人的心,溫和說道:「皇帝防我防的嚴,一直沒有讓我掌軍,區區五百黑騎,怎麼進得了京都?京都外一萬京都守備師,京都中十三城門司,禁軍三千……我怎麼可能應付得了?」 「京都守備師統領是大皇子的親信,禁軍更全在大皇子控制之下,十三城門司直屬陛下統馭,而陛下一旦不在,則屬於無頭之人。」許茂才明顯極有準備,有條不紊地一條一條說道:「少爺您既然冒險突圍,身上必定帶有陛下的信物,應該是親筆書信或是玉璽之類,您單身入宮,說服太后,再獲宜貴嬪支持……宮外請陳院長出手,一舉掃蕩太子與二皇子的勢力……」 范閑揮手截住他的話,說道:「這一切都建立在大皇子支持我的前提之下。」 許茂才不待他說完,進諫道:「皇帝如果死了,您手中又有玉璽禦書,又和大皇子相交莫逆,大皇子不支持你,能支持誰?」 「那秦家呢?」范閑盯著他的雙眼,一字一句說道:「還有定州葉家呢?雙方合起來多少兵力?葉家經營京都守備師二十年,大皇子根本無法完全控制住。」 「那又如何?」許茂才壓低聲音說道:「我大慶朝七路精兵,燕小乙身在東山,征北營無法調動,葉秦兩家只有兩屬,還有四路精兵……只要少爺能夠控制宮中,這四路精兵盡屬您手,即便最初時京都勢危,可不出半月,整個大勢可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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