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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六九


  長安侯、長寧侯,乃是北齊太后的親兄弟,這身份確實足夠尊貴,但范思轍微微一怔後,卻是可惡地笑了起來。

  「你爹今兒晚上要送禮是吧?」范思轍再如何進步,但當年畢竟是個無法無天的傢伙,咬著牙,狠狠地盯著那個小孩兒的眼睛,說道:「小屁東西!」

  此言一出,對面的人都圍了上來,群情洶洶,似乎是準備動手。

  范思轍冷笑了一聲,領著四名彎刀護衛走出了古董店。

  店外馬車上,一名彎刀護衛眼中閃過一道異色,問范思轍:「老闆,您認識那位公子?」

  范思轍啐了一口,罵道:「個小兔崽子,當年大哥把他的手給扳斷了,居然一點兒長進都沒有……再敢來惹老子,當心老子把他另一隻手給扳了!」

  古董店內,眾人也是面面相覷,心想先前那傢伙膽子真大,居然敢當面罵長安侯家公子為小屁東西!

  ***

  閒話少敘,那位小公子采得禮物,強忍怒氣,興高采烈地回了府,跟隨著自己的父親,來到了上京城新開不到四月的抱月樓分號,準備參加這一次極為重要的聚會。

  然而當他進了樓子,坐到了父親的身旁,看著首位上正在和堂哥談笑風生的胖子時,他頓時傻了眼。

  他的表哥叫衛華,乃是整個衛氏家族裡最出色的年輕人,如今深受陛下賞識,擔任著錦衣衛鎮撫司指揮使的重要職司,在整個北齊,都擁有著極為可怕的權柄。

  然而這樣一位厲害人物,此時卻和那個少年胖子談笑無忌,就像是多年友朋一樣,眉眼間似乎還有隱隱的警惕。

  長安侯家的小公子癡癡看著這一幕,心想先前罵自己小屁東西的胖子兄……到底是什麼人?

  ***

  范思轍和衛華說話的空兒,用余光瞥了一眼席下,發現長安侯居然帶著他那個不成材的兒子來了,心想老東西這麼大年紀了,怎麼還生出這麼小個兒子,別不是戴了帽子吧……他一面腹誹著,一面朝著長安侯笑了笑,打了個招呼。

  今天這次宴會是他發起的,沒有請外人,全部是北齊皇室國戚的成員,目的也很簡單,南朝那邊消息清楚,李雲睿已經垮臺了,慶國內部似乎再也沒有可以威脅到自己兄長的人,那自己一定要把握住這個機會,把整個生意的盤面再擴大一些。

  而和北齊做生意,其實就是和北齊皇帝家的人做生意,所以請來了衛家的所有人,同時又請海棠和姐姐來幫自己壓一下檯面。

  范思轍怕什麼?所有南邊的低價貨都在他的手上,內庫的出品源源不斷地由夏明記交到他的手中,衛家的人想發財,就得依賴他。

  他笑眯眯地望著面色有些變化的長安侯家小公子,眨了眨眼,意思很清楚,老子那對玉獅兒呢?

  §卷六 第一百章 愈沉默愈快樂

  宴會進行的相當順利,至少從表面上講是這個樣子,尤其是當范思轍皮笑肉不笑地從長安侯手上接過那對玉獅兒後。

  只是身為主人的范思轍總習慣性地把眼光往抱月樓大廳外瞄。今天抱月樓被他包了下來,沒有其餘的客人,坐在他身旁的衛華微微皺眉,心想還有誰要來呢?為什麼事先自己都沒有收到風聲?

  看范思轍的表情,可想而知馬上要到來的賓客身份不低,不然他不會有壓抑不住的期盼和緊張,可如果來客身份不低,為什麼不等客到,便已開席了?

  衛華下意識裡搖搖頭,唇角浮起一絲自嘲與苦澀的笑容,他心裡明白,對於范家的這兩兄弟,都不能以常理判斷。他如今是北齊錦衣衛鎮撫司指揮使,接替的是當年沈重的職務,北齊大部分的特務機構都在他的掌控下,北齊小皇帝對他的信任不可謂不厚,他的權力不可謂不大,可是一旦對上南邊來的范氏兄弟,衛華依然有些隱隱的緊張。

  范閑管的是監察院,和衛華乃是名正言順的「同行」,只是衛華清楚,自己不如范閑在這一行裡鑽研的久,北朝的錦衣衛也沒有南朝的監察院那般大的權力,所以真要兩個人隔著國境線拼將起來,自己根本不夠對方捏的。

  至於范思轍,衛華看著身旁招待客人們的微胖少年,微微皺眉。對於這個人物,他承認自己兩年前確實有些看走眼,本以為只是范閑借助手中權柄,送自己弟弟到北齊來逃難,不曾想一年多的時間過去,范思轍隱在幕後,竟是把老崔家的線路把持的牢牢實實,暗底裡的事業做的也是風生水起。

  完全不是一個少年郎所應該擁有的商業敏感度和能力。

  衛華拍了拍額頭,微笑與范思轍對飲一杯,說了幾句笑話。范思轍今天請客的目的很清楚,南邊的私貨到北路來總要有人接手,總不可能讓一個南慶人在北齊明著賣,往年都是由衛氏家族特別是長寧侯接手,如今范思轍的膽子越來越大,自然有些覺得長寧侯一家吐貨速度太慢,這才把長安侯也綁了進來。

  衛華並不反感這個安排。不是因為長安侯是自己的親叔叔,而是他清楚,衛家只是皇帝陛下擺在台前的傀儡,大頭的利潤通過這門生意源源不斷地充入了陛下的內庫房與國庫。

  而且范思轍再能折騰,他畢竟是在北齊的國土上,衛華有足夠發能力監控他。一旦事有不諧,錦衣衛可以輕鬆地將范思轍底下的商行打撈乾淨。

  只是形勢不到最後一步,衛華是斷斷然不敢做這種事情的,連請旨都不敢。因為北齊需要范閑從南慶內庫裡吐出來的貨,衛華害怕范閑的陰狠手段,害怕范閑的不講道理。

  抱月樓門簾微動,兩名姑娘聯袂而入。衛華端著酒杯的手一抖,險些灑了出來。

  那兩位姑娘他都認識,這也正是衛華一直對范閑深深害怕的原因之一。

  海棠與范若若。

  衛華站起身來迎接,回身佯怪了范思轍數句,請二位身份尊貴的天一道嫡傳弟子坐到了上席。

  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因為北齊人人皆知,皇太后的意思是讓海棠嫁給衛華,但是海棠卻和范閑有些說不清道不明的關係。

  衛華苦笑一聲,對海棠說道:「范二少請客,你就這般來了,倒也是真不給我面子。」

  海棠笑了笑,接過范思轍遞過來的玉獅兒把玩著,說道:「你這人就是喜歡說嘴。」

  衛華哈哈一笑,不再說什麼。從很久以前,他就清楚,這個女人不是自己能碰的。當初太后有那個意思後,他第一時間就進宮婉拒,只是沒有起到什麼作用,太后對於自家後輩的疼愛總是那般的不講道理。

  太后不講道理,范閑不講道理,衛華可沒有那個膽量——這事兒太得罪范閑了,再說娶個九品上的絕世高手回家,夫綱何以振?再說這海棠姑娘雖然蘭質慧心,可長的實在很一般……

  然而去年衛華的妹妹隨狼桃遠赴江南,路過梧州時,與范閑起了爭執,衛華知道范閑那種小氣性子,一定在記仇,迫不得已修書說了多少好話,才讓范閑消了氣。

  思緒飄蕩在這幾年的歲月裡,衛華忍不住失態地長籲短歎了起來,范閑啊范閑,你小子也太不給我面子了,什麼事兒都把自己壓了一頭,本是同行者,相煎何太急?自己這個錦衣衛指揮使,怎麼就沒有監察院提司過的順心呢?

  ***

  自從海棠與范若若進入抱月樓以來,廳內的宴席便變得安靜了許多。衛氏家族那些老辣的長輩擺足了長輩的模樣,與二位姑娘家各自攀談著,心裡卻在想,本是想在此次的談判中,替陛下多吃些好處,這二位一到……尤其是海棠姑娘,她的胳膊肘子究竟是往哪邊生的呢?於是對於范思轍的進攻便緩了下來。

  范思轍面容平靜,微笑說著話,於閒談中,便將來年的利潤分成和交接細則說了個清清楚楚,今日讓海棠與姐姐來此,便是為了給自己加個籌碼,至少要亂一亂北齊人的心。

  名義上是他與衛家的談判,實際上是范閑與北齊皇帝的勾當,席間眾人雖不是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但主導衛家的長寧侯父子卻是清楚的。

  酒過三巡,議事已畢,雙方盡歡而散,只是衛華的臉色並不怎麼歡愉,很明顯,在這新一輪的分贓協議中,依然被范思轍奪了大頭。

  夜色漸深,海棠拿著那塊溫潤的玉獅兒,用一種似笑非笑的眼神望了范思轍兩眼,便自離去,將這抱月樓留給了他們姐弟二人。

  ***

  「我不喜歡海棠。」在抱月樓上京分號的一間房間內,范思轍皺著眉頭說道。

  「你現在變得越來越老氣沉沉了。」范若若習慣性地用手拍拍弟弟的腦袋,微笑說道:「師姐有什麼不好?你不是還記恨她拿你當驢使的事情吧?」

  范思轍搖搖頭,說道:「那是哥哥的意思,是讓我吃苦,我明白。」

  范若若有些驚訝地看著弟弟,偏著腦袋,說道:「真的越來越老氣了,真不像個孩子。」

  范思轍自嘲一笑,說道:「在這麼個地方,一個信得過的人都沒有,想不小心些也沒辦法……對了姐,你說老氣……」他的精神忽然振奮了起來,問道:「是不是說,我越來越像哥?」

  范思轍興奮地問著,因為在他的心目中,長兄范閑乃是人生偶像,如果能和兄長的形象靠的越近,他自然越是得意。

  范若若掩唇而笑,說道:「是越來越像父親才是,父親當年那麼打你,看來果然有些效用。」

  她頓了頓又說道:「你先前說不喜歡海棠師姐,到底為什麼?」

  范思轍靜靜看著姐姐的眼睛,半晌沒有說話。

  范若若也平靜地看著他。

  「姐姐,你應該明白的。」范思轍認真說道:「我們已經有嫂子了。」

  范若若的眉頭也皺了起來,歎息道:「是啊。」

  范思轍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兒輕聲說道:「其實哥哥都不知道,這一年多裡,嫂子給我寫過不少信。」

  范若若微微一驚,問道:「嫂子在信裡說什麼?」

  「能說什麼?還不是家裡如何,父親如何,母親如何。」范思轍歎息道:「我這個小叔子一個人在異國,嫂子肯定不放心。說實話吧,我這一年裡但凡有些什麼摸不清頭腦的事情,都不願意去信麻煩哥哥,都是嫂子幫我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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