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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一


  范閑沉默著沒有回答這句話。奶奶抱大了慶國皇帝,想必內心深處也是驕傲於這個事實,只是很明顯,奶奶的這句話並沒有說透,至少沒有解釋十八年前那個夜裡,奶奶說的那句話。

  他緩緩抬起頭來,看著奶奶滿是皺紋的臉頰,輕聲問道:「奶奶,我媽……究竟是怎麼死的呢?」

  老夫人怔了怔,似乎沒有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遲疑少許後緩緩說道:「你父親還沒有講給你聽?」

  范閑無力地笑了笑:「父親倒是說過,只是我總覺得事情應該沒這麼簡單。」

  「你母親是個很了不起的人。」老夫人疼愛地拍打著他的臉頰,說道:「我相信陛下已經替她複了仇,至於會不會有什麼仇人遺漏下來,自然……有那幾個小子去管。」

  那幾個小子,自然就是當年在誠王府裡天天打架的幾人。

  范閑笑了笑,看來祖母也不是很瞭解詳情。或許是……她不願意將自己的猜測講與自己聽。說來也是,換作任何人看來,自己已經得到了皇室足夠的補償,那何必還要執著于當年的故事……有沒有尾巴呢?

  ***

  「思轍……是個什麼樣的孩子?」老祖母忽然開口問道。

  范閑一怔,旋即笑了起來,這才想到,老二自從出生之後,就一直在京都裡生活,竟是連奶奶的一面都沒有見過。他斟酌著用辭,緩緩說道:「思轍啊……當年或許有些胡作非為,不過現在年紀既然漸漸大了,做起事情來也就會有分寸了。」

  「噢,講來聽聽。」很明顯,老夫人對於自己唯一一個親生的孫子頗感興趣。

  范閑笑了笑,將入京之後與思轍打交道的過往全數講了一遍,甚至連抱月樓的事情也沒有隱瞞。這一段故事,聽得老夫人是面色沉重,偶露笑意。

  「你是說……這兩個孩子在京都裡開妓院?」老夫人歎息著,心想自己究竟是老了,怎樣也不能理解現在這些孩子們的心思,「可是……三殿下才這麼大點兒。」

  「人小鬼大。」想到那事,范閑就是一肚子氣,冷哼道:「三兒可不僅僅是個孩子。」

  老夫人笑了起來:「思轍一個人在北邊,過的可好?」

  時常北齊方面有書信過來,所以范閑很清楚二弟在北邊的生活,安慰道:「放心吧,我布了人在那裡照應。」

  老夫人思忖少許後擔心說道:「畢竟是在異國,如果那位海棠姑娘還在北齊上京,或許無礙,可眼下……北齊內部卻沒有一個你能信得過的人。」

  范閑自然不方便將自己與北齊小皇帝的秘密協議講出來,想了會兒後說道:「放心吧奶奶。若若現在不也是在上京?她現在可是苦荷大師的關門弟子,北齊朝廷總要給她一些面子,有她看著,思轍做起事來,也不敢如何的。」

  說來真是奇妙,范閑這兩年裡竟是想方設法將自己的妹妹弟弟都送到了北齊,范尚書隱約猜到了少許用意,也沒有揭破,而老太太卻明顯想不到那裡,只是笑著說道:「說到若若那孩子,也不知道她的身子骨好些沒有。」

  「好的狠……頭上都沒黃毛了。」范閑忽然眼睛一轉,說道:「奶奶,這次就隨我一起回京都吧……父親很想念您。」

  老太太沉默了下,半晌後緩緩地搖了搖頭。

  范閑歎息了一聲,不明白奶奶為什麼一直要在澹州住著。

  「若若十七八歲了。」老太太擔心說道:「還沒有許婆家,你破了她與私成的婚事……那你可得留意下,有沒有什麼品性好,家世好,又信得過的門戶。」

  范閑將胸膛拍的老響,說道:「奶奶將這事兒交給我辦,一定辦的妥妥當當。」話說的實在,他心裡卻不是這般想的,心想若若才這麼大點兒,急著嫁人做什麼?多看看,多走走才是正事兒。他這般想著,卻渾忘了自己與婉兒成親的時候,兩個人其實比小屁孩兒也大不了多點兒。

  「嗯,你這個當哥哥的,做的很好。」老夫人溫柔地看著范閑,讚賞說道:「管的很好,我老范家是有福的,你弟弟妹妹日後若能成才,全是你的功勞。」

  范閑面紅,心想若若那麼冰雪聰明的妮子哪裡需要自己管,思轍稟性上被自己強行扭了過來,最開始卻是從自己的利益考慮出發,至於能力方面……連慶餘堂的幾位葉掌櫃都承認,思轍乃是經商的天才。

  祖孫二人避著人的談話進行到了尾聲,老夫人才猶疑問道:「那位呢?這次跟著回來沒有?」

  老人家問的是那位當了十六年鄰居的瞎老闆。范閑一怔便明白了過來,苦著臉說道:「我還準備問奶奶,最近有沒有看見他回來過。」

  老夫人面色嚴肅了起來:「原來他不在你身邊……那你別四處去瞎跑,就像今兒下午那樣,是斷斷不許了,不然出了什麼事,我怎麼向陛下和你父親交待?」

  范閑神神秘秘地湊到奶奶耳邊說道:「放心吧,奶奶,孫子現在可是高手高手高高手了。」

  老太太啞然失笑,掩嘴無語,竟透出了幾分若干年前的嫵媚意思出來。

  正說著,外面有人來稟報開席了,祖孫二人極有默契地互視一眼,范閑扶著老人家的胳膊往外走去。

  來傳話的人是藤大家媳婦兒,低著頭在前領路。

  范閑看著她的背影,忽然開口說道:「婉兒的藥有沒有拉下?」

  藤大家媳婦兒略偏了偏身子,輕聲回報道:「少奶奶的藥一直按時按量在吃。」

  「大寶在哪兒呢?怎麼今天沒瞧見他人?」范閑納悶,今天沒有看見大寶來迎自己。

  「我家那口子也來了,今天不知道少爺提前到,所以正陪著林大少爺在海上釣魚。」藤大家媳婦笑眯眯說道。

  范閑一喜,說道:「藤大也來了,呆會兒讓他來見我。」

  「是。」

  便在此時,范閑扶著的老太太忽然開口說道:「婉兒最近一直在吃藥。我本就好奇,那是什麼藥丸,聞著還挺香的。」

  范閑一怔,心裡想著,要不要和奶奶說清楚這件事情,想了會兒後,終究還是溫和笑著,將聲音壓到極低,將婉兒發身體與孩子發事情講了一遍。

  老夫人沉默了下來,面色似乎不是很好看,許久之後,輕輕咳了兩聲,開口說道:「大人最緊要,都還年輕,不著急。」

  范閑平靜笑道:「所以我最喜歡奶奶了。」

  ***

  宴席畢,與藤大說了會兒話,問了問京都近況以及父親和柳氏的身體,同時打聽一些監察院不方便接觸的京都市井消息,范閑便提前感到了一絲倦意,勸退了所有人,給奶奶請安之後,便帶著婉兒回到了臥房之中。

  這間臥房還保留著幾年前的模樣,一應陳設都沒有什麼變化。

  范閑躺在床上,斜乜著眼看著婉兒坐在桌邊挑著燈花玩,耳聽著思思在隔間外面準備熱水。他忽然開口說道:「小寶,過來。」

  婉兒回頭嘻嘻一笑,臉上卻閃過一絲羞意,看了外面一眼,嗔道:「也不知道小點兒聲。」

  所謂閨房之樂,並不全在男女之事上,往往還在小細節之中,所謂小寶,便是范閑與婉兒之間的小暗號,小細節,小手段……婉兒是大寶的妹妹,自然是小寶,小寶貝是也。

  洗漱完畢,思思笑著出了門,就如同以往在澹州那般,睡在了隔間的小床上。

  紅燭一滅,范閑夫妻二人並排躺在床上,婉兒像只小貓似的縮在范閑的懷裡,兩隻手緊緊攥著男子胸前單衣的衣襟,攥的有些用力,似乎生怕某個人就這麼跑了。

  「我在這張床上躺了十六年。」范閑在黑暗中睜著明亮的眼睛,「打小我就極喜歡睡覺,午睡的時候,從來不需要丫環們哄,自己就這般睡了。」

  婉兒嗯了一聲,看著他。

  范閑低頭,輕輕吻著她肉嘟嘟的唇瓣兒,含糊不清說道:「可我總覺得沒有睡醒,怎麼娶了你這麼乖的一個好老婆,是不是在做夢呢?」

  林婉兒將牙一合,狠狠地咬了他一口,盯著他惡狠狠說道:「想說什麼就說。」

  §卷六 第二十三章 慈悲與悶騷是一對兒

  范閑吃痛,苦著臉,伸出舌尖舔了舔自己破了皮的唇,赫然發現多了一絲甜意,這才知道婉兒這些天憋的火氣,全在這一咬之中爆發了。他斟酌著用詞,小心翼翼說道:「不是想說別的,就是覺得……這些日子你有些辛苦。」

  林婉兒在他的懷裡翻轉著身子,含糊不清說道:「怎麼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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